《笑饮风月》春秋

8、第八章

　　看到莫言虚瞬间凝住的步伐，段长佑仿佛觉得有趣般笑得瘫在床上。
　　“呵呵，你真当我上了你一次当，还会单枪匹马对上你？”虽然中了莫言虚的药，但是凭借着运气发现不是毒之后，段长佑的态度就更加的从容。“当初和你谈什么公平根本就是自找苦吃。我也想清楚了，既然自己有那个权力让别人卖命，当然要好好利用。”
　　说着，段长佑慢慢走下床来，接过部下恭敬递上的华贵衣袍换上。
　　“留下来做客吧，言虚。”带着笑意的声音温柔无比，却也足以让听到的人从心底感觉到冰凉。
　　莫言虚回头看着那笑得一脸得意的人，冷静地说了句：“你会后悔留下我。”
　　段长佑闻言，微微挑眉，而后甩袖出门。
　　“我拭目以待。”
　　许久不见，他的确也开始怀念和莫言虚斗法的日子了，就看对方如何在这被众人看守着的情况下，再度带给自己意外。
　　莫言虚冷冷看着段长佑信心十足的背影，没有反抗地让人将自己带往牢房关押——路上，他也看见了不知何时全数被擒的山贼们，其中包括从头到尾不知这是陷阱，莫名其妙就帮人把自己骗上山的飞浩。
　　虽说把方凌玉支开时就已经料到自己无法轻易脱身，但是落到这样的境地，还真是叫人笑不出来。
　　被人推进牢房中锁上，莫言虚靠墙坐下，开始回忆他与段长佑相识的过程。
　　反正闲着无聊，胡思乱想一下，也算苦中作乐。

　　与段长佑认识那年，莫言虚十八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
　　那是他与方凌玉成为朋友的第二年。方家有规矩，但凡男子，满十八就要独自出门行走江湖一年，以磨练心智，增长阅历。
　　莫言虚那时跟方凌玉还不如现在这般亲近，方凌玉走后，他只是觉得少了个天天来打搅自己的人，有些无聊。其他倒无什么特别的感觉——直到某天收到方凌玉的信，信中炫耀他在武林上是如何如何的意气风发，如何如何的潇洒风流……憋气。
　　同样是十八岁，同样身负绝学，凭什么方凌玉可以这么耀武扬威，自己就要天天蹲在家里弄药材？
　　一时冲动之下，莫言虚也二话不说地收拾了包袱，出门游荡。
　　没有目的地走了好多天，莫言虚开始发现自己做了件无聊事。而就在他打算打道回府的时候，忽然被一阵哭声拖住了脚步。
　　莫言虚是个很心软的人，虽然平时看不出来，但他的确很心软。
　　所以他稍微考虑了一下，就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那是一对很年轻的夫妻，约莫比莫言虚大个三、四岁左右。莫言虚出现在他们身边的时候，那个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丈夫正在安慰他的妻子。温柔的眼神，虚弱却清晰的话语……
　　那两个人之间的气氛，让莫言虚觉得自己似乎打搅了对方。
　　但是这样的错觉很快被那两夫妻戒备的模样打消，他看着对方怀疑的眼神，情绪很快恢复了冷静。
　　你不但伤得很重，而且还中毒了。如果不快点救治，就会死。
　　他语气淡淡的，向那男子说明自己观察到情况——他相信对方心里也很清楚这个事实，只是故意瞒着妻子，不忍叫对方更担心。
　　也许是因为莫言虚一贯的冷漠表情比起关怀之类的神情更容易让这对惊弓之鸟冷静，对方并没有立刻出手攻击他，只是一边戒备着，一边问他是什么人，想做什么。
　　而莫言虚听了，只回答了两个字——
　　救人。
　　医者父母心，医者父母心……当初拜师时老头子在他耳边从不间断叨念的话语，让莫言虚不知不觉中已把之当成了自己行动的准则。所以他总是见不得有人在自己的身边受伤病折磨，总是忍不住要救人。
　　即使他已经因为这种不分对象的救治而惹过不少麻烦，也没有改变过初衷。
　　但是他帮那名男子解毒时，还未料到自己即将惹上的，是前所未有的大麻烦，也是他今生都难以甩开的梦魇。
　　直到段长佑出现在他面前为止，他方才知道，自己踏进了多大的泥沼中。
　　抽身不得。
　　因为莫言虚多事救了血影坛要杀的人，这样的做法让当时还是少坛主的段长佑很不高兴。
　　他急着借这个任务一涨自己的声势，却被莫言虚坏了好事。
　　因为莫言虚的关系，他不但没抓到那对夫妻，反而险些因为轻敌而受重创——所以他一怒之下，将莫言虚带回了血影坛的总坛。
　　那之后的日子，是莫言虚不愿提及的阴影。
　　及至他终于成功设计段长佑险些丧命、洒脱离开血影坛，回到扬州，再见方凌玉……被对方问及自己消失的两年去了何处，都只是漠然不答。
　　他并非是觉得那过去的两年时间如何恐怖，如何不堪回首。只是觉得，过去的，再记住无用。
　　反正段长佑并不知道他的本名，也不怕被人找到。
　　然，今日的事实却说明，他的想法毕竟太天真。

　　回神打量了一下关押自己的牢房，在他回忆的这段时间里，竟然已经到了晚上。
　　银色月光从小小的窗口透进来，有种冰冷的美感。
　　方凌玉如今，不知道已经到了何处了，想必身边也是和以往在任何一个城镇一样，不缺动人女子陪伴吧！若让他知道，他前脚才刚离开，自己后脚就成了他人的阶下囚，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生气？自责？
　　恐怕心里情绪真是如此，方凌玉也不会让人看出来吧……
　　方凌玉常说，莫言虚是个很擅长掩饰情绪的人。可他不知道，他在莫言虚眼中才是真正的神密莫测。
　　莫言虚没见过比方凌玉更爱笑的人，那长年挂在方凌玉脸上的俊朗笑容，就如同长年出现在自己脸上的冷漠表情一样，都是面具。
　　而方凌玉掩藏在面具下的真实的脸，却不肯轻易让任何人看见。
　　那任何人中，包括莫言虚。
　　也因此，莫言虚每每听到方凌玉称自己“好友”时，会有种淡淡的讽刺感觉——连彼此真面目也不知道的人，能算是好友吗？
　　察觉自己思绪跑得太远，莫言虚一愣，瞬间回神。
　　为什么只要想到方凌玉，自己就不复平常的理智冷静……深吸一口气，莫言虚背靠墙壁，缓缓闭眼。
　　逃走的办法暂时还得慢慢想，先养足了精神，才能有多些胜算。
　　这么衡量着的同时，莫言虚忽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敲打声，正从他背靠的墙壁那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