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军医 ...
-
陌生的对话声还在继续,听起来在迁儿后方十几米远,她慢慢地挪动身体,趴在石头上悄悄探头,林子外的空地上两个男人在讲话,明显的西域面孔。其中一个看着有些眼熟,竟是白天在澜城看到的西域舞团的舞者!一个舞者怎么会半夜出现在荒山之中?同他讲话的男人身着戎装,带着弓箭和佩刀,有着更明显的西域脸孔,轮廓深邃,甚至眼中泛着蓝光!
迁儿捂紧嘴巴,害怕发出声响会被这两个奇怪的人察觉到。突然舞者给面前的人单膝跪下,大声恳求着,迁儿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听得出舞者的焦急哀痛,蓝眼睛伸手去扶他,像是安抚也像是承诺地说了些什么,才终于把他扶起。蓝眼睛的男人转头四下查看,迁儿立刻收回脑袋,躲在石头后面,呼吸都尽量放轻,一动不敢动。
直到听到远处的马蹄声完全消失,迁儿才深深吸了口气,准备起身,可是双腿已经麻的不得动弹了,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站起来。此时天已经微微亮了,她看了看那两个奇怪男人刚刚呆过的地方,摇了摇头,“先下山再找去西域的路吧。”沿着昨天上山的路下山,走到山脚处,她站在原地,望着这一片荒原沙地,突然难以抑制思乡的情绪,从前去崖山玩耍,下山后,就可以望见祥镇了,母亲已做好饭菜等她回家。如今背井离乡,孤身一人,再也见不到母亲,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不许动!”迁儿正在伤心之时,突然一缕寒光刺进了眼睛,随即脖子上一阵冰凉。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人正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一边喝令她一边对同伴说:“快给梁副将发信号。”迁儿站着一动不敢动,刀刃紧贴在颈上,冰凉入骨,余光看去,两人皆是醴朝士兵的打扮。
不一会儿的功夫,几十个骑兵赶来,为首的驾马到迁儿面前,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便是你们抓的蓝胥族的偷袭兵?”此人声音低沉自带威严,只见他坐于黑马之上,一身黑色戎装,面如刀削,右脸有一道长长的伤疤,浓眉微皱,目光锐利冰冷如寒冰一般。
“启禀梁副将,我们一路跟着那伙人上了山,但是山上地形复杂、丛林杂乱,夜里更是看不清人影,只好退回山下再想办法,正好捉到这个人鬼鬼祟祟地从山上下来,搜了他的身,身上还带着匕首。”士兵将穆萧辰的匕首递给这位黑衣将军。
迁儿听这士兵所言松了一口气,原来不是画像之事。她悄悄看向这位梁副将,只见他盯着手中的匕首,若有所思,接着抬起头来看向自己,眉头皱的更深了,仿佛要透过眼睛看清自己心中正在编造的故事。迁儿不敢和这位将军对视,眼睛飘来飘去,索性把头转向一边,却看见他身后的骑兵中有一人正是昨天在舞团遇到的“要捉拿画像中人”的其中一位!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地?”梁副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迁儿不得不转过头来看着他。
“草民—韩谦,,”迁儿清了清喉咙压着嗓子说,“是来焉支山采药的。”
“采药?大半夜的跑到这边境来采药?!再不说实话,小心你的脑袋!”梁副将身旁的人大声呵斥着。
迁儿一本正经的继续解释道:“草民没有说谎,我从小学医,常听人说西域有奇药,一直想着亲眼来看一看。”
“哦?既然如此,那你采了些什么药?在山上可曾遇见什么人?”梁副将不动声色地旋转了一下手中的匕首,将其藏于衣下。
“草民昨天在山上并未能找到传说中的奇药,本想下山回城的,可是天黑后山路很不好走,而且昨晚又累又饿,就找了个僻静处睡了一觉,今天天快亮才下山的,一路上并没有遇见什么人。”迁儿一口气说完了刚刚编的故事,“我的行李还在澜城的客栈中,将军不信可去客栈查看。”
“既然是从小学医,那医术一定不差吧?”梁副将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迁儿不知道他是相信了还是不相信:“常见伤病草民皆可医治的。”
“将军,这小子实在可疑,不能就这么放他走。”梁副将身旁的人依旧不依不饶。
“你私闯边境,影响军务执行,无罪却有过,既然你颇懂医术,那就命你去军中为伤兵治病作为惩罚,你可愿意?”迁儿万万没想到这位将军会做这样的决定,自然也不敢拒绝:“草民愿意,多谢将军。”
随骑兵回军营后,迁儿被带到一个有士兵看守两侧的军帐前等候,等了一会儿梁副将出来招手让她进去,帐中主位坐着一个续着胡子的男人,大概四十多岁,很是威武。他一只胳膊搭在膝盖上,手中拿着一个杯子,眯着眼打量迁儿,开口道:“梁楠,这小子就是你说的可以接替黄军医之人?”
“正是,” 梁楠朝迁儿使了个眼色,“见过大将军。”
“草民韩谦见过大将军。”迁儿小心翼翼地说。
“听梁副将说,你为了采药一个人跑到焉支山去了?倒是有几分胆识啊。”
“大将军见笑了,草民年幼无知,不懂山上凶险,以后万万不敢了。”
“呵呵呵,年轻人有几分冲动是好事,要做军医也正需要些胆子。听说你学医多年,可有信心胜任军医一职?”
“草民定当尽心尽力,”迁儿说着抬起头,正瞥见案几旁跪着一女子,虽是侧身亦可看出倾城之姿——这,竟是昨日西域舞团的美女舞者!她身着素衣,面无表情,意识到迁儿盯着自己看后转过头来,与她小小对视之后又低下头沉默无言。
“哈哈哈·······”大将军突然朗声大笑,也终于让迁儿明白自己失态了,忙低下头,梁楠上前一步似乎要说些什么,大将军却抢先说道:“无妨,来人,带这位小郎中去军医的营帐找黄军医吧。”
卫兵领命后便带着迁儿出去了,离开帐子几步迁儿大大呼了口气,一旁的卫兵笑道:“小郎中没见过如此美人吧,可你小子也不能盯着看啊!今天大将军心情好,不与你一般见识。”
“大将军是军营中最大的官吗?”
“当然,凌将军不只是军营里的老大,还是贵妃娘娘的叔叔,你可不要惹他不开心。”
“多谢小哥指点。”
“客气客气。”
迁儿被卫兵领着去了一个大的帐子,一进帐便看到屏风前站着一个男人正在宽衣解带,露出了健壮的胸肌。男人见有人进帐抬起头来,卫兵叫他连校尉,他嗯了一声继续解着衣服。卫兵朝屏风后喊到:“黄军医!”一个四十岁上下、郎中打扮的男人从屏风后出来:“何事啊?”“你不是一直闹着要回家去看望老母吗?喏,梁副将给你找了个接班的来。”
这位黄军医眼睛一亮:“啊,多谢梁副将体恤啊,那在下这就去收拾行李为新军医腾地方!”
“不急不急,这小子是来军中服役抵罪的,能不能做得了军医还不知道呢。”
黄军医看出这年轻军士的耍弄之意,有些不快,转头略带疑惑地打量着韩迁儿,迁儿见他目光转向自己,便抱拳施礼:“见过黄军医,晚辈韩谦有礼了。”
“啊,有礼有礼。”黄军医抱拳还了礼。
“这小子就交给你了。”年轻军士便退了出去。
韩迁儿和这位黄军医,二人大眼瞪小眼,终于还是黄军医先开了口:“刚才的小哥说你是来军中服役抵罪,所犯何事?”
迁儿咽了咽口水:“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想去焉支山上找找传闻中的西域奇药,被梁副将的手下当成贼人给抓了。”
“哈哈哈,小兄弟真是有意思的很啊,连忆校尉正是今日凌晨追拿蓝胥贼人时,肩膀上的旧伤复发了,你既然是从小学医,针灸肯定也不在话下吧,去为他施针治疗吧。”
一旁的连忆早已整理好上衣,露出了左边半个肩膀,坐在榻子上等候。迁儿接过黄军医的针灸,走到他的身旁,见他结实的臂膀上有十几处疤痕,最重的是一道从左肩头到左胸的,黄军医做说的旧伤复发应该就是这个了。伤疤丑陋又扭曲,伤疤的主人却是温柔和气的,见迁儿迟迟未下针转头同她讲:“今日同蓝胥人交手有些拉伤了而已,并无大碍,小郎中无需紧张。”
迁儿取出针来一针针扎在他的肩上,突然连忆重重呼了口气,“连校尉,是我扎的不对吗?”“不,不是,小郎中请继续吧。”
迁儿扎好针后,告诉连忆:“针扎好了,连校尉请歇息一会儿,等下我来收针。”转身正对上黄军医的目光,他正坐在椅子上捋着山羊胡子,眼神严肃认真地看着这边,见迁儿也在看他,便又恢复了刚刚的笑容:“小兄弟,你刚刚说你叫——”
“韩谦,谦虚的谦。”
“好好好,人如其名。这军中嘛,平时也无什么大事,多是一些皮外伤,你定是应付的了,最近呢,有些新兵入营,一些人初来大漠水土不服,回头啊,就由你来为他们把脉开药吧。”
“是。”
午后,梁副将派人来交给迁儿一个背包,正是她留在了澜城客栈中的,里面盘缠与衣物等无一缺失,但迁儿看得出里面物品已被人一一翻看过了。
军医的工作果然如黄军医所说,并不繁难,迁儿得师父的真传,早已独当一面,应付这个差事也算得心应手了,到军营有半个月的时间,来看诊过的士兵无不称赞。黄军医见迁儿如此,很是高兴,多次去向凌大将军请辞,他家中老母重病,想要尽快回乡探望。迁儿刚刚失去母亲,格外能体会黄军医的心情。
在大将军恩准黄军营还乡后,他急忙回到营帐收拾东西,和迁儿辞别时,黄军医一反常日万事无所谓的随性模样,收起笑容,很认真地对迁儿说:“韩兄弟医术高深,实在让老夫觉得后生可畏,只是家中有急事,不得不走了。若是他日还有机会再见,在下倒是很想和兄弟你好好探讨学习医术。”
黄军医走后,迁儿把自己的行李从屏风外的榻子上搬到了屏风里面的床上,夜里整个军医的大帐子只剩自己一个人了。茫茫大漠,除了晚秋的风声再听不到别的声音,迁儿睡不着,索性走出帐子散步。夜深了,帐子里的灯火都熄灭了,只剩帐外一些为值班巡逻的士兵照路的还在亮着,而军营外更是无尽的黑暗,好像望不到头,也好像是世界的边缘,整个军营像被一顶大大的帐子扣住。
突然,一个响亮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
“这么晚了,军医还不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