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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跳下来,我接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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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的冷风瑟瑟吹过,伴着微凉的夜,如银的月光便这样被送了进来,屋内烛火摇曳,光影婆娑映照出了一个身影。
女子罗衣飘飖,发带随风而起,香袖空中半举,可隐隐透过那朦胧的光影望去,却又是另一番场景——
梅花匕首之上,几滴鲜血成股蜿蜒流下,一滴一滴,似霜降般浸染了她的白衣。若不是窗外及时传来喊声,恐怕她此刻定是久久难以回神。
“你跳下来,我接你。”
此时此刻,倒还真是应了那句“月明风清,楼台之上,愿与君共赏”的那句邀约。
可贺清蕴却只是驻足到了那里,望着楼下急急等待之人,却是久久没有回应。
那人双手抱胸,嘴角微微扬起,饶有兴致的看着贺清蕴,接着又是悠哉悠哉的开口,声音端的是漫不经心,仿若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般:“你要是再不走,等那些人追回来,我可就救不了你了。”
“你确定你能接住我?”
贺清蕴却还是有些犹豫,她与他到底是萍水相逢,若说是毫无戒心的话,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放心吧,我若不是有备而来,怎么敢夸下海口呢?大小姐,不是所有人都会冒着得罪东府的风险去暗算你的。”
“毕竟……你还欠我一件事呢。”
贺清蕴微微皱着眉头,又回头看了看身后晕倒的守卫。思虑再三,终是下了决定。
也罢,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既然是利益关系,想来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去害自己。更何况自己如今也是别无他法。
“那我跳了?”
楼下之人洋洋散散的张开了双手,似乎这边是他做的“准备”。
贺清蕴终是将心一横,索性便跳了下去。她早之前便做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大不了就让他给自己收尸,送进医馆吧……
耳畔处的风声却忽的停息住了,天旋地转之间,料峭春风随之瞬忽消弭。仿佛她坠入的,是一道精心编制的网——宛若春日暖阳一般,送她入怀,予她万顷天光。
目光流转之间,月华倾落,岁月无声。
就连心跳都随之慢了半拍,一时间竟分不清究竟是风动,还是心动。
直到耳畔风声再起,街头车马攒动,满街灯火映入眼帘,她方才回过神来。
“你……”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可下一秒,却又传来了那人吊儿郎当的声音:“你要赖在我这里不走了?”
贺清蕴这才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势,她忙的翻身下了地,却双脚不稳,又险些踉跄跌落地上。
“诶,你……”
几乎又是异口同声,可不同的是,不过分秒之间,那双明明是好意伸出的手,却将她直直的拉入自己怀中。
惊的贺清蕴立时推开了他,可郑子瑜却又顺势紧了紧怀抱,双手拿着发带,替她束好了长发。
“你头发乱了。”
不知怎的明明是再普通的一句话,在此刻却像触电一般涌上心头。贺清蕴讷讷点头,一时竟不知该做什么。
郑子瑜又从怀中拿出了一块干净的帕子,看她此刻这副羞赧的模样,不由撇开了目光,只把它递给了贺清蕴。
直到她微微抬眸,看着那人盯着某处出了神的样子,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处境,慌忙的推开了他。
“不走吗?你确定这里安全?”
“走走走。”
郑子瑜忽的低头浅浅一笑,随即便迈着大步扬长而去。
“你要去哪?”
“当然是……回望月楼咯。”
“啊?!”
“你在想什么呢,我还能真卖了你不成?当然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虽然搞不清这人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但看在他之前多次救国自己的份上,贺清蕴还是勉强相信他了。
“你确定这样行?他们不会认出我?”
“当然是东楼啊,何兄。小弟知道你平日里风光霁月,断不会去那烟花场所,所以啊,特地在这东楼给你包了一间雅舍。”
“月明风清,与君共赏。”
郑子瑜望着门口来来往往的客人,特意提高了声音,笑着对贺清蕴说道。
“你……”
“怎么?”
“哎呀……之前也不知道是谁,把我打晕了送到了别人的床上,还说我有什么……龙阳之好?”
看着贺清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某人眼眸微闪,嘴角绽出一抹粲然笑意,面上虽是在望着这望月楼的处处街景,但又时不时的向某人那里望去。
贺清蕴一时语噎,下意识的抬眸看了他一眼,却意外撞入一双明媚嫣然的桃花双眸之中,惊的她脸上不由涨起了一弯浅浅红晕,耳根蓦地红了起来。
又是被某人戳中了不愿提起的事,她心中又惊又恼,连忙把头撇了过去。
可谁知下一秒,她的衣袖便被某人拽住,还未来得及回过神来,便被他拉着向楼上跑去。
“你!”
“快点走吧,我的‘贵客’,在晚些可就要错过一场好戏了。”
好戏?
这人又要整哪一出幺蛾子?
二楼雅舍里,屋内被收拾的整整齐齐,烛火旺盛,炭炉新点,茶香盈盈。显是这屋子的主人之前做了好大一番准备。
“你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把我叫过来是干什么?”
“当然是——与君共赏啊。赏花、赏月、赏美……”
这话还未说出口,便被某人瞪了回去。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知道我会在……”
“你就那么把我的家传玉佩扔了出去,又失约了这么久,你说我能不能知道?”
这回,某人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带着些幽怨的语气抢先一步回道。
“咳咳,那不是事态紧急嘛……”
“不过话说回来,你好端端的跑去西楼干什么?早和你说了那里乱的很,一点也不安全。”
“呃……这个嘛……”
看着贺清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郑子瑜倒是欣然开口:“不过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一二。这个是你的吧?”
话毕,他从怀中拿出了那副东府令牌,递给了贺清蕴。
“你怎么有的?”
某人面上闪过一丝讳莫如深的浅笑,随后又是深深的望了她一眼,才缓缓说道:“这个嘛……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保密。”
“好。”
“其实啊,我是外乡人,此次进京呢,是因为流年不吉,家中经商不济,所以才特意来到京都投靠亲戚的。而我这个远方亲戚呢,就是这望月楼东楼老板——云相礼。”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之前会出现在望月楼,又几次三番的救了自己。
“不过啊,这个亲戚呢,其实已经很远了,好像是……已经出了九服了吧?”
“所以你是来竞选这个代掌柜的?”
郑子瑜又是缓缓点了点头。
也不知这人说的话可不可信。
“那你今天叫我来……”
“咳咳,古话说得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嘛。我想……贺姑娘出身高门,自然不会吝啬对我这个‘救命恩人’的帮助吧。”
“所以你是要‘挟恩图报’咯?”贺清蕴拿起手中的茶杯,轻轻晃了晃,透过袅袅热气,静静的望着对面之人。
“也可以这么说。”
半边面具罩住了他本就俊逸无双的容颜,氤氲灯火之下,更是添了几分神秘,又是被这白衣衬得乌发如缎,丰姿如玉,一如初见之时,仿若云间客。
可她却又回想起了白日里,那叶家公子执拗的要摘了自己面纱的场景。忽觉心灵福至,她下意识的开口问了一句:
“那你为什么又要带着一副面具呢?是因为得罪了谁吗,还是……”
郑子瑜低头,浅浅一笑,似又怔住了些许,才回道:“早些年闯荡江湖,被人伤了脸,从那以后便戴上了面具,怕吓到别人。”
他面上倒是如此坦然,仿若以往痛苦皆尽数随风散去了一般,越是平静的语气下,掩盖的,却是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倒是与贺清蕴白日里在楼中扯的慌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是如今……想起这两日的遭遇,贺清蕴倒是不由开始重新审视了他。
若是他说的是真的,那自己当然不会吝啬。不仅不会吝啬,相反,还会尽己之力的去帮他。
毕竟,每个人都有遇上难处的时候。
“好,我帮你。”
几乎是同一时刻抬眸,可此刻,两人面上倒是全无了之前的相互戒备,反倒是有了些许知己好友的意味。
“今天多谢了公子出手相救了,这一杯我以茶代酒,谢过公子。”
“若不是贺姑娘蕙质兰心,纵是给郑某再大的胆子,也不能从这偌大的西楼之中救出姑娘。”
又是几次推杯换盏,贺清蕴听着他谈及西楼之事,心中不由起了好奇之心:“不过……我倒是有点好奇,为何望月楼要分这东西二楼,还要选两位管事掌管,而且这东楼又是发生了什么,要找一名新的管事?”
“这个啊,在下也不是很熟悉,只听早年听家中长辈说,原本十年前,这望月楼确为一人掌管,不过那都是前朝的时候了,听说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导致望月楼分为东西二楼,两方掌柜各司其职,互相掣肘。”
“那这东楼掌柜该不会是因为缠绵病榻,无力应付,才找了个代掌柜吧?”
“应该是吧……毕竟这些年来,一直是西楼势力独大,至于这所谓的‘红楼夜坊’,也是近些年才出现的。”
贺清蕴喃喃道:“怪不得……”
她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那郑家公子与叶晏川、云秦世子的面孔,心下多了几分了然。
可这思考却并未持续多久,只听得楼下传来一阵碎响,接着,便又是陷入了一团慌乱。
她忽的想起了郑子瑜的那句“看戏”,便下意识的望向了他。
“外面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