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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天将亮未亮之时,卫臻已经准备动身出发,这是卫臻第一次下山,对下山的路不甚熟悉,
      硬是耐住性子,挨到了这个时辰。
      银子偷的祺安的,衣服偷的万春,反正已经欠了他们很多了,也不在乎这一点,卫臻并未留下只言片语,踏着清晨的露自顾自地的走了。
      卫臻不擅长离别,每一次离别都像带走了一部分生命,倘若不做辞别,是不是可以算做从未离去,毕竟她来的时候也未曾有过只言片言的问候。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卫臻依旧记不起来自己为何在此处,她只记得饿殍遍野的襄州城,只记得城外饿狼般的离焱大军,她重复了很多次那样的梦,以至于她快要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祺安用了很多安神的药,但这样恐怖的场景还是时不时涌进卫臻的梦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睡着比醒着更让卫臻觉得可怕。
      下山的路比想象的难走许多,但是好在这段时间已经走了不少这样崎岖的山路,对卫臻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即便一刻不停,待到下山时夜也已经深了。
      茫茫草原,一簇簇篝火照亮整个夜空。
      那篝火看着近在眼前,但真走起来,才真切的意识到草原之大。
      一群人围着篝火,又唱又跳,男女老少,无不满面笑容。
      卫臻听不懂他们唱的歌,也听不懂他们讲的话,只是遥遥的望着。
      一位身着离焱服饰的女孩突然向她跑来,女孩圆脸大眼,两条粗厚的麻花辫子垂在腰间,腰间的铃铛叮当作响,叽里咕噜的说了许多卫臻听不懂的话。
      纵然卫国和离焱互市多年,两地语言,文化和习惯多有融合,但依旧各有特色,而相对偏远地区,民族特色则保留的更为全面,甚至于有人不知卫国,更不知卫国的语言。
      卫臻有些懊恼,年幼时因为觉得离焱话拗口,死活不愿意学,加之一直以来,离焱都是卫国的附属国,往来贸易的离焱商人皆能讲一口流利的卫国语言,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便,卫臻心下暗自悔恨,书到用时方恨少,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见卫臻只是呆呆的望着她,那女子改用蹩脚的卫国话说到:“你想要一起吗?”
      卫臻顿时大喜,忙不迭的点头。
      卫臻跟随者女子围坐在篝火旁,夜间温度极低,卫臻着急赶路,压根顾不上冰冷的手脚,现下坐在这里,只觉浑身暖滋滋的,竟然也有些许困意。
      女子递给卫臻一大碗满当当,热腾腾的奶茶,卫臻一饮而尽,全身的血液随着一碗奶茶下肚感觉也沸腾了起来。
      “你怎么不去一起跳舞?”卫臻侧头问女孩。
      “我丈夫才死不久,我不能去。”女子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直直盯着中间跳舞的人群,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渴望,“我曾经也是我们整个部落跳舞跳的最好的,那时苏赫巴鲁是我们整个部落最强壮的。”
      “苏赫巴鲁是谁?”卫臻问道。
      “是我丈夫。”女子说道。
      “他父亲不喜欢我,因为我父亲是奴隶。”女子继续说道,“但是他想要我,他说他是我们赤炎部最强壮的男人,他要去当兵,他要用军功换取他父亲的同意。”
      “只可惜他死在了卫国,连尸体也没见到,她父亲更加厌恶我了。”女子声音里带着落寞和无奈。
      听到卫国,卫臻心底一惊,脑海中浮现出襄州城外黑压压的离焱大军和和城内面如枯槁的襄州百姓。
      说话时,女子身侧突然传来婴儿的哭声,卫臻这才注意到,女子身旁用厚棉被包裹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婴儿眼睛紧闭,只张着一张嘴嚎啕大哭。
      “这是你的孩子?”卫臻问道。
      “是的,他跟他阿大很像。”女子一边说着,一边撩开衣服给婴儿喂奶,婴儿止住了哭声,急切地允吸着。
      “他阿大还没见过这个孩子。”女子继续说道。
      “他是怎么死的?”卫臻问道。
      “你知道襄州之战吗?他是战死的,他是最勇敢的人。”女子语气中带着些许骄傲。
      但襄州之战,数万卫国士兵又何尝不是最勇敢的人呢?
      女子随手朝四周围坐的几个女子指了指,“他们的丈夫也都是战死的。”
      卫臻这才注意到,篝火旁围坐的皆是女子和孩子,有年迈的老妪,有年轻的姑娘,也有中年的妇女,大家絮絮叨叨的聊着天,小孩年幼,只是在外围兴奋的跑着,嘴里咿咿呀呀的唱着,而围着篝火跳舞的男子,除去胡子花白的老者,剩下的一些虽然个头很高,但脸上却是掩饰不住的稚气。
      怕是壮年男子都被征兵入伍了,卫臻心想。
      “他们唱的什么?”卫臻问女子。
      “巴温都苏河啊
      你守候着大家
      远方的人啊
      你何时回家
      草原上的姑娘啊
      你莫要等待
      日夜祈祷的爹娘啊
      你不必心忧
      离焱的子孙啊
      你抛洒热血
      草原的月亮啊
      照亮归家的路”
      女子用蹩脚的卫国话唱着,一曲唱罢,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
      忽的传来马头琴的琴音,琴音壮阔悠长,似可见草原上流淌的岁月,凉风阵阵,月色如潮,琴声渐渐由轻快变得雄壮,顿觉大漠无垠,风尘呼啸,似有万马奔腾,随即琴声一转,只听得丝丝苍凉。
      无论围在篝火边载舞的,还是外围静坐的,都伴着琴声唱了起来,声声哀怨,句句期盼。
      一曲唱罢,女子转头看向卫臻,眼睛清亮如水,再不见方才的悲凉,同卫臻说道:“我唱歌也是极好的。”
      卫臻勉强笑了笑,只觉些许凄凉。
      “你卫国话说的很好。”卫臻说道。
      “我阿娘是卫国人,但她很早就死了。”女子说道,转头问卫臻:“你也是卫国人吗?”
      “是,我是卫国人。”卫臻答到。
      “你还会回卫国吗?”女子询问道。
      “我定要回去。”卫臻道。
      女子随即起身,走进身后的毛毡,取出一个精巧的鎏金烧蓝银质容器,干净的没有一丝灰尘。
      “这是我娘的骨灰,你能带回卫国吗?”女子说道。
      “你娘是哪里人?”卫臻问道。
      女子摇头,“没有人知道她是哪里的,回了卫国就算回家了吧。如果可以,你可以把她的骨灰洒入江河吗?这是她生前的愿望,可我,不能替她完成了。”
      “如果你信我,我定带你娘亲回卫国。”卫臻向女子保证,并将银器紧紧包裹好,放进贴身的行囊里面。
      “你不恨我吗,我是卫国人。”卫臻问道。
      女子无奈的笑笑,“白骨攒孤冢,不过为将军觅战功。卫国人也好,离焱人也好,谁不想好好活着。”
      卫臻顿觉悲从中来,千千万万的人,千千万万的家庭卷入战争之中,成了无人在意的牺牲品,所谓为后世谋太平,可又为自己谋得了什么呢,她是公主,是将帅,千百年后的史书上,或许能留下她的只言片语,可万千将士,万千家庭不过都是一个数字罢了。
      “你懂诗?”卫臻问道。
      “我娘在的时候,教过我一些。”女子说道,“她会识字,会写字,我娘写的字最漂亮了,可是,我没学会,连话也说的不好。”
      “我来教你好不好?”卫臻问道。
      未等女子回答,卫臻已经握住女子的手,用食指在女子手心比划:“你叫什么,我写给你看。”
      “多兰”女子答道。
      “真好听。”卫臻一边说着,一边在多兰手心一遍一遍的写着。
      多兰照着卫臻的样子,一笔一画的在大腿上比划着。
      篝火节是离焱最盛大的节日,众人燃篝火到天明,向上天祈祷。
      不知不绝间,天边微微泛起白肚皮,卫臻耐不住困意,便在多兰的毛毡房内,浅浅眯了一会儿,一觉醒来时,不见多兰的身影,卫臻起身想走,一掀起帘子,正撞上迎面来的多兰。
      “这些你带上,赶路时可以吃。”多兰一边说,一边不由分说的把厚厚一叠馕饼塞入卫臻的怀里。
      “多谢。”卫臻说道。
      “你知道哪里有马卖吗?”卫臻问道。
      “我们的马多用来驮运,善崎岖道路,不善长途跋涉,你往前走便可见马市,不远,那里有不少好马。”
      卫臻道过谢,转身离开。
      “天山会保佑你的。”多兰说着,虔诚的在胸口比划着。
      天山即为落月山,离焱人称之为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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