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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梁霁一时愣住了,杜月洺显然也是一惊,瞬间面露羞赧,连忙低头行礼:“臣杜月洺,拜见陛下。”

      梁霁连忙别开眼,掩去脸上的些许尴尬,勉强稳住气息,冷淡地说了句“平身”。

      待人当真平身后,二人又陷入了新一轮的沉默当中。

      梁霁略微一瞟便发觉杜月洺正偷偷盯着她的脸看,她想摆出帝王的威风来叫他别看了,可恍惚间又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一时竟未有作声。

      因为中间隔着长姐和半纸不确定的婚约,她与他近年来都是不熟的,没法像同傅云离相处时那样肆无忌惮地疯闹。

      杜家家教极严,杜相轻易不放小公子出门,据说是怕他同京中的二世祖们一处厮混。

      可梁霁向来是个不受拘束的,左右先帝也懒得多管她,她更是乐得同京中各大府上的公子小姐们打成一片,要真论起来她如今同杜月洺的姐姐怕还要更相熟些。

      此时此刻这等场面像极了之前无数个皇宫夜宴的时候,或在新年,或在中秋,那时杜月洺总是隔着人海望向她。

      有好几次梁霁都想冲上去问个明白了,可那样的场合饶是她也不得不收敛。而如今机会近在眼前,梁霁近乎急切地压抑着自己的好奇心开了口:

      “你究竟在看什么呢?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哪知杜月洺只是迅速敛眸欠身,又道:“是臣僭越了,望陛下勿怪。”

      这样的答案直教梁霁噎了一口气上不来,手指指在他脸前一寸处"你你你"了半天,最后生气地一甩袖子:"真行,你是个好的,朕记下了!"

      望着她气冲冲离去的背影,杜月洺却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良久,他望向她消失的方向低声喃喃:“无妨,你与我,总归是来日方长的吧。”

      回宫的路上梁霁心情愈发沉重,心中不知为何如同被大石压住,喘不过气来。

      方才与杜月洺的短暂对话一直萦绕在她脑海中久久不散,而张仪娇的反常态度与冷漠的言语又教她起疑的同时亦有些难过。

      回到寝殿,她又翻出那道催婚奏疏,本想撕个粉碎,最终却只是将它轻轻放回案上,长叹一声。

      ***

      暮色四合,浑仪监监正张大人连续忙碌了好几天终于结束差事回家。

      她刚一踏入门槛便见自家女儿张仪娇倚在门廊边,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来,语气似是不经意般地问道:“母亲给帝后大婚算得了哪个良辰吉日?”

      张大人闻声却是一惊:“休得胡言,陛下如今还未开口答允婚事呢。”

      张仪娇却只“嗤嗤”冷笑:“杜相奏疏已呈至御前,陛下何来转圜余地?以母亲作风必当事先准备的。”

      张大人无法,只得叹了口气道:“今岁九月、十月、腊月里都有不少良辰吉日,母亲托江内侍探过圣上口风,圣上似是属意腊月的。”

      话音落地,张大人等了一会儿却不见女儿应声,便笑着调侃道:“我的丞相大人这会儿可是又想到什么高妙之策了?”

      张仪娇这才像是从出神中被唤回,抬眼看向母亲,眉头微微皱起,神色冷淡了几分,语气也远不似往日那般温软,反倒带着几分硬邦邦的不悦道:

      “我算什么丞相?母亲以后休要再提了罢。”话未多说便转身进了内堂,留下张大人愣在原地。

      张大人听着女儿不似平日的语气,不由得发出一声“咦?”满腹疑惑地自语道:

      “这是怎地了?不是你自己说的,若二公主登基,你便要效仿永庆一朝的上官大人,入朝为官,为她当丞相出谋划策的吗?”

      张仪娇自然不会回答。她将母亲的声音隔在门外,气鼓鼓地转身往内堂的靠背椅上一坐,心中愈发烦乱,满脑子都是理不清的纷繁思绪。

      京中皆知付家有位才女,她在京城贵女之间隐有诗名,言辞机敏,文采风流,平日里诗词妙句不在话下,教人赞叹不已。

      冰雪聪明如她,自然早已将眼下这场局势看得透彻。

      张仪娇十分清楚,杜氏一族势力庞大,在朝中几乎可以说是只手遮天,朝臣皆畏惧杜氏的权势,甚至私下有“杜半朝”之称,言下之意便是指大昶朝堂之上有半数官员皆为杜家党羽。若非如此,杜相身为人臣,怎敢公然上疏催促婚事?皇帝大婚怎容得朝臣随意议论?

      本朝规矩,驸马有名无权,不能参政,更不能从军,其存在本就是象征性职衔,不授实权。

      当初先帝约定杜相为儿女亲家,外人看皆是荣宠之举,可实际是否有打压杜氏之意,如今已不得而知。但从三年前先帝龙体欠安,杜家迅速壮大开始,杜小公子尚二公主一事便已成定局。

      彼时,朝野上下皆认定大公主会顺理成章地继承大统,想必先帝心中自然也早已计划周全。

      为避皇后之位旁落杜家手中,由二公主与杜小公子缔结婚约才是上策,一纸驸马名分既满足了杜相之愿,又将杜氏新一代的仕途之路彻底封死,可谓一箭双雕。

      原本杜家也并无更好的破解之法,可大昶的情势变化急速,犹如天意不佑梁氏一般,大公主战死沙场,而二公主梁霁却在父皇病危之际顺利继位,杜相眼见时局骤变,心知不可迟疑,便迅速推动婚事,避免夜长梦多,再生变故。

      张仪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却不免为梁霁感到一丝不平。

      今日梁霁前往张府求教问计,二人对坐一堂时便皆知于眼下局势早已无计可施,然心中仍抱残余期望。

      大公主曾替先帝监国数年,根基深厚,若她登基,再有二公主之力拉杜月洺下马,杜党独大的局面便会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但眼下宣政殿的宝座上坐着的已是梁霁。她虽为皇帝却形似无根浮萍,于朝堂内外皆势单力薄,若此时强行与杜相翻脸,杜家势必会被逼到孤注一掷、反叛朝廷的地步……

      张仪娇思忖良久,将局势从头至尾理清一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世人皆传二公主生性散漫随性,然张仪娇却清楚,梁霁有一腔至诚之心,只是不为外人所知罢了。

      张仪娇今日勃然动怒其实并非仅为此局束手无策,更是因她了解梁霁,知晓她终究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

      这一腔愤怒是气她丝毫不顾及自身,而更让她失望的是自己能力有限,别无他法,只能看着好友一步步行至这般困局。

      “腊月……”张仪娇默念了一遍这个时间,心中颇为复杂。梁霁特意将婚期拖至腊月,是否存着一丝希望,盼望届时能有一线转机?

      接下来又过了一月有余,杜相的催婚奏疏被新君以诸事繁多为由一拖再拖,而实则梁霁本人也确乎是俗务缠身,御书房几案之上永远堆满奏折,批阅不尽。

      终于,在仲夏时节的某个午后,暑热难当,蝉鸣声阵阵扰人,梁霁心头火气一并爆发,索性将一摞奏折尽数扔出窗外,怒喊道:“通通给朕滚得远远地罢!”

      殿中侍立的江秉见此场面神色丝毫未动,依旧不慌不忙地步出殿门,将散落的奏折一一捡拾整齐,又将其码好置于梁霁面前。

      梁霁心中尚未消气,正欲再扔一回,却见奏折被江秉有意调了顺序,最上一本赫然写着“神武军录事参军傅云离奏折”几字。

      梁霁望了江秉一眼,心中暗忖道:“这老头子啊,贯是个会揣摩上意的。”然而她终是未再折腾,而是安静下来拿起奏折细细研读。

      傅云离的言辞似乎比从前更加啰嗦,奏折中连军营伙食、用具细节之事也一一陈述,似乎怕她漏看了什么小事。

      梁霁一面嫌他废话颇多,一面嘴角却不自觉微微上扬,仿佛亦被他这些细碎的日常逗笑了。

      这段时日二人皆忙,许久未曾好好说上一句贴心话。此折只是寻常的请安折,但傅云离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梁霁亦是一字一句读得仔细,翻至最后一页时更是良久未动。

      “臣不日即将调任右骁卫,随薛老将军一道进山操练新兵,若诸事顺利则不日便可北上。”

      北面是大昶的边疆苦寒之地,同大昶比邻而居的突厥人和契丹人一向不安分,皇权更替之际梁霁最担忧的便是烽烟再起。

      然而据探马回报,如今突厥已有异动,一场大战似乎已是在所难免。

      傅大将军需得坐镇京城不可妄动,她让傅云离进神武军固然也是存了要在戍边军队中安插自己人的意思,然如今傅云离自个儿提了出来,如此深明大义却叫她有些无所适从了。

      梁霁深吸一口气再往下看,却见末尾一句赫然写着:“七月初七,丽竞门再聚,陛下还有暇来否?

      这人真是……全文皆以“我”来“你”去,偏偏末尾忽改称“臣”与“陛下”,不知又是暗讽了些什么。

      梁霁心下微动,低低一笑,心道:瞧不起谁呢?随即挥御笔批复四字:“敢不赴约?”写罢,将奏折合上,放到案侧。

      又过了半月,南衙府卫果然上报了调令,称傅云离已依旨调任右骁卫。

      消息传至御前,梁霁心中既觉欣慰,复又生出几分淡淡的心疼。

      傅云离虽说亦是从小习武,但毕竟仍是世家公子,如今不过短短两月他却能取得薛老将军的信任,可见其为了能这封调令必定在日复一日的操练里付出了许多隐忍与不言的辛苦。

      想到此处,梁霁不由在心中轻声道:这些,便都算是朕欠你的罢,总有一日……朕不会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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