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纸流年》晚屏

30、第三十章 身世之谜

　　夜，像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沉甸甸地覆在宅院之上。万籁俱寂，唯有偶尔传来的风声，如同低低的呜咽，穿梭于庭院的回廊之间。

　　宅院中的树木在夜色中像是沉默的巨人，枝桠交错，投下一片片形状怪异的阴影。

　　庭院中，两道黑影闪过，停在了那间上锁的房间跟前。

　　黑影对视一眼后，用铁丝打开了锁，随后进入了房间。

　　刚一进房间，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里光线昏暗，仅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狭小的窗户缝隙中挤进来，仿佛也在畏惧着这房间里的寂静。

　　二人警惕的观察着四周，可房间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突然，沈清煜的目光被正前方的一块牌位吸引，那牌位静静地立在一个破旧的供桌上，周围弥漫着淡淡的灰尘。前面的香炉上插着三支香，青烟袅袅，显示着不久曾有人来祭拜过。

　　沈林也注意到了那个牌位，可当他看清牌位上的字时，他的身体猛地一震，脖子僵硬的转向沈清煜，指着那块牌子，使劲咽了口口水，“阿煜，你……你快来看。”

　　“怎么了？”沈清煜似有所料般上前一步，当他看清牌子上写了什么后，他的双腿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满心的震惊与疑惑汹涌而来。

　　因为上面写着的正是自己的名字，而前面还有两个字让他感到很是不解：吾儿沈清煜之灵位。

　　自己明明活得好好的，这个以自己名字命名的牌位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自己父亲明明姓沈，萧政为何要立这样的一块牌子，还把房间门上锁？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仿佛要冲破胸膛。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更加寒冷，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回响。

　　沈清煜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难以置信，有隐隐的恐惧，。他缓缓走近那牌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混乱的思绪上。他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想要触摸那牌位，却又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停住，仿佛那牌位有着某种不可触碰的禁忌。

　　他开始环顾四周，希望能从这个房间的其他角落找到一些线索。然而墙壁上除了斑驳的痕迹什么都没有，地面也是普通的石板，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大群人打着火把来到了房间门口，带头进入房间的正是萧政，沈林拽了拽沈清煜的衣袖，目光警惕的看着萧政。

　　沈清煜缓缓转身，看向萧政的眼神中满是不解，“萧老爷，您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萧政叹了口气，冲他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会给你一个解释的。但我也希望沈公子能和我说句实话，你真的是沈向南和刘玉娘的儿子沈清煜吗？”

　　“如假包换。”沈清煜目光坚定。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萧政如释重负般闭上了双眼，松了口气，紧接着他大吼一声，“萧林，你给我过来！”

　　萧政身后的管家战战兢兢地走到跟前，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萧政跟前，“老爷，是我错了，是我不该一时鬼迷心窍，做了错事，对不起，老爷。”

　　“你说，当年你都做了什么？”萧政情绪激动地看向萧林，“你不是说阿煜他当年死在了盗贼手中吗？”

　　“我想起来了，他就是当年那个黑衣人。”沈林突然出声打断了萧政的话，看向沈清煜，“当年老爷他们把你送走后，晚上就来了一大帮黑衣人。我爹把我藏在水缸里，我亲眼看到一群黑衣人把老爷他们都杀了，带头的那个黑衣人的眼神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黑衣人？杀光？你是什么意思？”萧政是满脸的震惊和不解，仿佛对当年的事情是一无所知。

　　沈林看向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管家，眼中满是怒火，沈清煜则从手中拔出自己的剑，指着他的脖子，“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杀我父母？”

　　“这……这是什么情况？沈兄，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沈大哥，你们这是……”

　　后院的吵嚷声惊动了正在休息的所有人。

　　萧林眼见自己的事情败露，深吸了一口气看向沈清煜，又看向萧默宁，“对不起，沈公子。对不起，少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为了让我的儿子过上好日子，才对真正的少爷痛下杀手的。”

　　“萧林，你……你在胡说什么呢？什么叫真正的少爷？难道……难道我的儿子没死？”匆匆赶来的萧夫人在听到萧林的话后颇为吃惊。

　　“儿子？娘，您在说什么？难道我不是您和爹亲生的吗？”同样感到不解的还有萧默宁。

　　此刻，就在现在，一个隐藏在萧林心中将近二十年的秘密在今晚被揭开了。

　　那是在二十年前的一个夜晚，萧政的夫人和萧林的夫人同时生产，两位夫人也在同一天各生下了一个男婴。但萧林的夫人却因为难产去世了，萧政体恤萧林在萧府工作多年，便提议让萧林的儿子成为自己的义子，和自己的亲生儿子享受同等待遇。萧林很感激萧政和萧夫人，因此也更加用心的为萧府出力。

　　一日，萧政外出进货，萧夫人去了寺庙还愿，萧林和两名丫鬟带着孩子在街上闲逛。突然冲出几人抢了孩子就跑，萧林和两个丫鬟急忙去追，眼看就要追上了，抢孩子的人却兵分两路逃走了。

　　两个丫鬟跟着其中一人追了上去，边追边喊路人帮他们救自己老爷的孩子。而萧林却清楚，他们抓走的是自己的儿子，但与此同时，萧林更明白了一件事，只要有萧家真正的少爷在，自己的儿子就不可能成为萧少爷。

　　最后，萧林追到了那个抢孩子的人，但却没把真正的萧少爷送回萧府，而是托人几经转手送到了扬州的亲戚那里。就这样，自己的儿子成为了名正言顺的萧家少爷。

　　听闻这一切的萧默宁和沈清煜二人面面相觑，萧默宁更是备受打击，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突然发出一阵冷笑，“所以，萧管家才是我爹？”

　　沈清煜继续开口问道，“那十二年前，你为何要杀死我的父母？”

　　萧林苦笑道，“那是因为老爷和夫人去扬州玩的时候看到了你，他们说你像极了小时候的老爷。就让我前去确认，是我辜负了老爷的信任。因为我知道你就是真正的萧家少爷，可如果你一回来，现在的萧家少爷就会失去他拥有的一切，我也是一名父亲，我不能看着我儿子一无所有。”

　　“哈哈哈……”人群中，萧政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他既愤怒又无奈地看着眼前的萧林，“萧林啊萧林，你真是糊涂！从我答应你会把你儿子当成亲生儿子看待的那天起，我萧政就从未食言。你怎能……怎能忍心看我们父子分离这么多年？少爷被抢，你是看到夫人有多么伤心的？好几次，夫人从梦中哭醒，她说她梦到我们的儿子向她求救。萧林，你——”

　　萧政说着说着，突然感觉胸口很闷，紧接着突出一口老血，苏灵雁赶紧上前帮他把脉，接着从衣袖里拿出一瓶药，倒出一颗药丸给他服下。

　　眼看萧政的气色渐渐好了许多，她才松了口气。

　　听完萧林的叙述，一旁的萧夫人已经哭成了泪人，她颤抖着走到沈清煜跟前，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却又犹豫着缩回了手，“孩子，这么多年，你受苦了。”

　　“原来……原来这么多年，我的身份是假的。哈哈……哈哈哈……”萧默宁突然知道了一切真相，发疯似的仰天大笑着跑出门去。

　　沈清煜冲一旁的沈林示意，沈林点点头跟着萧默宁跑了出去。

　　萧家少夫人因为怀有身孕，今日又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一阵剧痛突然从腹部传来，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狠狠地拧绞着她的内脏。

　　少夫人的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肚子，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弯曲，额头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只能发出微弱的“唔”声。

　　身旁的丫鬟们见状，吓得花容失色。一个丫鬟急忙上前扶住少夫人，声音中带着哭腔喊道，“少夫人，您怎么了？”

　　苏灵雁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少夫人，“不好，少夫人很可能要早产，快送少夫人回房。你们帮我准备热水和毛巾，动作要快。”

　　其他丫鬟们有的则赶紧跑向内屋去拿软垫之类的东西，有的去准备热水和毛巾，有的则去拿剪刀。整个庭院顿时乱作一团。

　　“快快，你们都听苏大夫的安排，一定要确保少夫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平安。”萧政此刻也顾不得再和萧林废话，扶着夫人的手跟在苏灵雁身后往少夫人的房间走去。

　　如今雪地上只留下了萧林和沈清煜二人。

　　萧林看向沈清煜，一脸苦笑，“沈公子，哦，不是，少爷，我对不起你，现在，你可以替你养父母报仇了。”

　　看着他紧闭的双目，沈清煜把剑收回剑鞘，松了口气，“与情，你是萧兄弟的亲生父亲，我不能对你下手；于理，你还欠萧兄弟一声对不起；与法，你犯的错应该由官府定罪，我若动手，那是草菅人命。”

　　沈清煜说完后便离开了，雪地里独留下暗自神伤的萧林默默流泪。

　　房间里，少夫人被人扶到床上，她躺在那张雕花大床上，身体不断地抽搐着。汗水湿透了她的衣衫，头发也黏在了脸颊上。她的眼睛紧闭着，口中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每一次宫缩都像是要将她的灵魂从身体里抽离。

　　苏灵雁一边用温热的毛巾给少夫人擦汗，一边轻声安慰着她，可是少夫人的痛苦丝毫没有减轻。她的手紧紧地抓着床单，指甲都几乎嵌入了布料之中，嘴里念叨着，“孩子，我的孩子……”

　　苏灵雁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背，“少夫人，别怕，一切有我。”

　　似乎是苏灵雁的话起到了作用，少夫人觉得自己好受了些，她看向苏灵雁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苏大夫，拜托了。”

　　苏灵雁重重地冲她点了点头。

　　产房外，一群人焦急地等待着。萧默宁此时也被沈林带了回来，当他得知自己的夫人要早产的消息，急的在门口来回转圈，萧政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别担心，会没事的。”

　　“谢谢，爹。”萧默宁开口后突然感觉不对，又急忙改口，“不是，萧老爷。”

　　萧政神情一变，似乎有些失落，“怎么，自己要做父亲了，就不认我这个父亲了？你亲生父亲虽然有错，但与你无关。你也是我萧政的儿子，阿煜的弟弟。”

　　萧默宁一怔，又看向站在萧政身后的沈清煜，宽慰地一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爹。”

　　萧政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突然，产房里传来一阵响亮的啼哭声，随后苏灵雁激动地冲出产房，“母子平安，孩子很健康。”

　　“太好了，夫人没事，孩子也没事。”萧默宁激动地差点哭出来，他迫不及待地冲进产房来到少夫人床前，在她额头上落下了深情一吻，“谢谢你，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