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死在南方》高存

32、32

　　“你也喜欢江辽吗？”常桑笑得眼纹都出来了，她皮肤很干，眼下全是雀斑。
　　“不是。”周昶犹豫了半天，说出假话的那一刻，脸就通红，好在输液室的灯上都是夏日留下来的蚊虫尸体，常桑看不清周昶的脸。
　　“就是，他刚刚摸了你！”常桑指着周昶的大腿，嘟着嘴。
　　周昶用腿侧轻轻撞了下常桑的小腿，“疼吗小朋友？他刚那是打我！”
　　常桑个不高，一米五都不到，瘦得像块平板电脑，但她最讨厌别人说她小朋友。
　　“我18岁了，不小了。”
　　“18怎么就生病？”周昶自言自语道，连忙抬起手撕着嘴皮，意识到说漏了嘴，“那个你不想说就别说了，我也不想知道。”
　　他确实不想知道，他太能理解这种被人无意识揭开伤疤的感觉。
　　“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我还是癌症呢！但不就是生病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常桑感觉到了周昶的愧疚，连忙安慰着他。
　　周昶没想到她会这样坦然，解释道，“你这光头也看得出。”
　　常桑尴尬的把黑色毛线帽往下拉了拉。“这样呀，那哥哥你呢？来医院看什么病？”
　　“嗯，同性病。”周昶被自己的回答都气笑了，无奈把头低下。
　　常桑咬着嘴唇，突然伸出手去拔周昶手背上针头。
　　“唉！你干嘛！你别拔别拔！我骗你玩的！”周昶手长又有力，控制住她很容易，没让她拔成。“你真的有18岁吗？我怀疑你是个傻子！”
　　“你才傻子呢，同性恋又不是病。”常桑双手叉腰，皱着眉瞪着周昶，没有眉毛的她像个刚出生的婴儿老头，惹得周昶笑得更大声。
　　“哈哈小朋友还真嚣张，你要是把针头拔了，我这病就好不了啊！”
　　常桑还是一副小老头的表情，周昶扯嘴皮扯不赢她。
　　“你就是喜欢我哥！就是喜欢！其实我超开心！那样我就有两个哥哥对我好！阿辽哥从来不嫌弃我坐在他脖子上，小时候王文倩会打我，我要是弄脏了她的衣服，都是阿辽哥哥挡在我面前。”
　　“但她还是会偷摸摸狠狠打我。”
　　常桑的声音突然有了哭腔，淡淡的，不仔细听听不出来。
　　“你哥可真累，要护着的人真多。”周昶靠着坐背仰头。
　　常桑突然笑了，又突然恢复到正常的表情。“阿辽哥哥可能以后会离开我，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斜川。”
　　小傻子，是你会离开他。
　　周昶闭上眼听，胃里酸得可以马上流出呕出胃水，他突然说，“那你也走！去外头玩玩。”
　　“真的吗！你会带我出医院吗！”常桑眼睛一亮，抓着周昶的手臂不放，一直摇着他的身体，“我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我妈塞了钱给看门大爷，她不让我出院，我都晚期了！反正没得救，我压根不想活了，我还想去北方看大雪呢！我们这里从来没下过雪。”
　　你也想？难道说江辽他说的愿望其实是你的愿望而已？
　　周昶推开常桑，抓住她后颈，他的一只手就能包住常桑的整个脖子，常桑瘦得太过分，脖子带动脑袋，他按住她快要飞舞起的脑袋，让她别太激动。
　　“雪有啥好看的，化了就一坨水，你没见过水吗？”
　　“那不一样！”
　　周昶皱眉表示不解，常桑说，“就好比你是同性恋，你就和我班上的男同学就不一样，但你就不是人了吗？”
　　我不是人……周昶无言以对，只觉得她像个幼稚园小孩子，说出来的话真的特别很幼稚。
　　“你才不是人。”周昶学着小孩的口吻回呛她。
　　常桑拍了拍周昶的背，学着语重心长的语气说，“像你这种大帅哥不是人很正常。”
　　“我谢谢你夸我，我谢谢你全家。”
　　“想谢我就跟我说实话，你是什么病呀。”常桑逼着周昶看她的眼睛，他也不想说假话，这个女孩单纯到说话不会拐弯，劲气人。
　　“和你一样的癌。”
　　周昶终于把话说出口了，胃里的酸水好像变成血液，融在身体里到处溜达，轻轻松松。
　　常桑听后愣了愣，握紧拳头，手臂上下摆动。“你要加油！
　　“小朋友我问问你，你为什么这么开心？都生这种病了。”周昶从见女孩第一面就被积极向上的能量吊着，人是很乖的，都会往有光的地方走。
　　常桑大笑起来，“因为我喜欢帽子，各种各样的帽子带在头上的漂亮感觉！那你呢，你因为什么特别不想离开！”
　　“我？”周昶指着自己，想了半天才说。“我觉得兔肉肠好吃，还觉得江辽煮的面很好吃，我想多吃几次。”
　　“说到面，我要饿死了，福子姐姐快来吧！”常桑捂着肚子。说曹操，曹操到。
　　福子陪完常桑吃饭，周昶只吃了两口就要回酒吧，输完液后还跟常桑说了再见，常桑笑得很开心，多吃了三片杏鲍菇。
　　“约好了看雪就不能反悔！”常桑朝他挥着手，长袖叠落下胳膊肘，周昶看到了她的胳膊上漫着一条又一条的红划痕。
　　“好。”
　　是啊，约好了的事就不能反悔，我一定会好起来带你去看大雪，漫天散开的雪片落在冰河长江，只有北方能见到的大场面。
　　他边想事，很快就到了酒吧，还没进门，就见江辽穿着水衣带口罩，跪在地上洗地毯。
　　“嘿老江！你忘了来接我。”周昶没走进他，江辽的四周都是泡沫水痕，混在冰凉的空气中，他跪在的那块地，更冷，更凉。
　　江辽见周昶来了，突然一个抬头扭到脖子，他痛却也没喊出声。
　　“你能不能靠谱点！”周昶这才急忙走进水痕里，把他脖子扶好，“好笨！”
　　“老毛病不碍事。”江辽把洗洁精扔地上，空出手来正了脖子。“都怪直播的时间太长。”
　　周昶这才注意到他的手变成雪白雪白，在水里泡发了，骨节的皮也发裂破了。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露手露脖子的主播啊！手都成什么样了不怕丑着观众？没手套吗！”周昶把他扯进屋子里，酒吧里头空无一人，今晚没有营业。
　　“真是老天赏饭吃，手被你这样糟蹋都好看！”周昶边骂他边在柜子里找药。
　　江辽坐在高处的吧台桌上，一只腿垂着，一只腿踩着椅子，等着周昶站在他腿中间。
　　防冻药管已经被挤得七扭八歪的，看来江辽用惯了这东西，等周昶使出吃奶的劲才挤出一些些，他节省得涂在江辽的每一个小伤口上。
　　“明天葛斌安排我事做，日结，我们去买双手套。”
　　“不用，我自己都会做，我就是懒不想戴。”江辽对着手哈着气，涂完药，手更痛更痒。
　　“你懒？你是我见过最勤快一男的。”周昶想把药膏放回柜子，但被江辽的腿突然夹住没法走了，江辽就靠在周昶肩膀上安静呼吸，闭眼休息。
　　“常桑的帽子也是你做的？你织的？”周昶问他。
　　“嗯，你觉得好看吗？”江辽摸摸周昶的头发，他手骨的刚上的药融在周昶的头发上，刺激着周昶的鼻子，周昶又把他推开。
　　“好看，但你不能织个粉色吗，人家是女孩。”
　　江辽收回手，却用脚把周昶勾得更紧了，扬着眉毛说，“昶哥你真是我见过最细腻一男的。”
　　“滚！”周昶越挣扎，江辽又把身体往他身上贴，还时不时玩周昶的头发，周昶也跟他闹起来，互揉对方头发。
　　“他们人呢，今天不工作？白小白那个财迷改了性？”周昶问。
　　“都去泡温泉了，就我带你泡的那个温泉。”江辽突然整个人钻进周昶怀里，周昶的下巴抵在江辽头上。
　　江辽合上眼，呼吸更平稳了，“昶哥，你好香。”
　　周昶笑了，轻轻帮江辽按摩脖子，“他们去泡温泉，你在这里洗地毯，他们真够意思的。”
　　“因为是你吐呀，我是在帮你擦屁股。”
　　周昶听到这话，把江辽叫醒，“那我自己洗，把衣服脱了给我。”
　　“全脱吗？”江辽嘴上同意他去洗地毯，但丝毫没有放开周昶的动作，还去扯周昶外套的拉链，“我挺久没看了，馋。”
　　“滚蛋，不给看！”
　　“哥，你好古板。”江辽笑笑故意说这话，压根不可能让周昶在这脱衣服。
　　周昶还当真了，略带醋意说，“这不是古板，是安全！随随便便在外面脱衣服不怕被人拍了发p站搞钱去？我可受不了别人看你。”
　　周昶话音刚落，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敲愣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