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女》君子慎独w

6、第 6 章

　　来福给杨柳使了个眼色，杨柳忙和他一起搀扶着江临星从轮椅上起身。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安。”

　　江临星的双腿已不能弯曲，他的前身几乎全部趴在了地上才勉强完成了稽首礼。

　　少年没有阻止他的行礼，在他行礼后才不紧不慢地将他扶起，“几年没见，临星还是这样客气呢。孤早就说了，你我之间，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殿下厚爱，只是礼不可废。”

　　“那么，那件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江临星不言。

　　少年微微一笑，继续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叹道：“临星呐，几年前孤就问过你要不要收下孤的玉如意，你拒绝了孤，所以孤只好送给了你的兄长，结果你也看到了，你的兄长成了国公府的世子。时隔几年，你是否还要再拒绝孤一次？”

　　江临星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少年确摆摆手打断了他，“你不必着急回答，等今日晚宴结束之后你再告诉孤吧。”

　　待少年走远，江临星像是再也坚持不住，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来福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少爷……”

　　江临星摆摆手，“无妨，走罢。”

　　杨柳一面跟在后边走着，一面迅速思考着。

　　太子裴玄玉是当今圣上的第二个孩子，年十九，其母是已逝的文德皇后。自小便因聪颖过人，行事独断而被圣上喜爱，八岁便被册封为太子，入主东宫，可谓是一路顺风顺水，运程亨通。

　　然而随着年岁见长，裴玄玉的性子却愈发孤僻乖张起来，不仅对群臣的进谏充耳不闻，还在朝中大肆党同伐异，甚至视人命为儿戏——将与他政见不和的丞相推入护城河，无故杖杀东宫的侍女，当街调戏良家妇女，后逼其自尽……

　　太子无德。

　　这些事桩桩件件皆使群臣震怒，他们联合上书请求废太子。可奏折还未送到圣上手中便被驳回了——有国公府和金陵沈家做靠山的裴玄玉自是有恃无恐。他借此机会除去了好些与他意见不合的官员，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斩首的斩首……再加上当今圣上沉迷仙道，已许久不理政事，一时间朝堂上人人自危。

　　那么这般风光无限的太子为何又要来拉拢如今的江临星呢？要知道国公府日后的掌权者是江家的大公子江斜月，而此时江临星也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惊才艳艳的二公子了。

　　“临星，你的位置在这儿。”

　　杨柳寻声望去，只见一个长得与江临星有六七分相似的、穿着月白色长衫的公子正对着他们招手。

　　来福连忙推着江临星过去。

　　杨柳心下了然，这便是江临星的兄长江斜月。远远望去，果真是人如其名，如芝兰玉树般令人心动，与死气沉沉的江临星相比更是展露出了截然不同的气质。

　　等到他们走近时，便更能清楚地看到江斜月嘴角扬起的笑意，似朦胧月色，确实会让不知情的人想要沉溺于这笑容中。

　　“兄长，你确定要我坐在这里？”江临星皱眉看向江斜月，“是不是太靠前了些？我身体还未康复，母亲吩咐我只稍坐一会儿便好。”

　　江斜月依旧笑得柔和，“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临星。”

　　江临星的脸忽然变得惨白。

　　“你的侍女和侍从会好好照顾你的吧，临星。”江斜月轻声道，“可千万别让母亲担忧啊。”

　　江临星喘着粗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对了，我会照顾好表妹的。”临走前，江斜月对着江临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好好保重啊，我亲爱的弟弟。”

　　杨柳看着江斜月离去的背影，心道，果然这兄弟两人的关系并不和睦。而当年江临星的倒下使得整个国公府的最大获利者便是江斜月。

　　她父亲当年曾说过可以治好江临星的双腿，却不知道这件事江斜月是否知情。如果江斜月知道此事，会不会千方百计的阻止她父亲去医治江临星，甚至是……用杀害他们一家的方式去阻止这件事，使得江临星康复的希望彻底覆灭。

　　极有可能。但事实的真相未必只有这么简单。

　　“哟，这不是江家的二公子江临星吗？”

　　一穿着墨绿色长袍的男子手摇折扇，笑嘻嘻地向他们走来，面上尽是不坏好意的嘲讽，“好几年没见着江二公子了，不知江二公子的身手是不是还像当年那样好啊？”

　　他将头凑到江临星面前，“二公子还要不要再踢我一脚？对了，二公子当年说什么来着，我怎么不记得了？”

　　“二公子当年说，不想看我们像条狗一样跪在地上对着他求饶，让我们滚远点。”一黄衫青年也走过来，与那墨绿色长袍的男子勾肩搭背，“右青，这怎么能不记得呢？咱们得问问二公子，现在他这个废人还能不能随意踹我们这两条狗了。”

　　“哎，嘉信，你说得对。”叫右青的男子哈哈一笑，眼睛一眯，看向了杨柳，“这位是二公子的新侍女？我们正好缺个斟酒的侍妾，若是把她带走，二公子不会介意吧？”

　　江临星沉着脸，“你们敢。”

　　“哦，我们的二公子还以为自己是从前的江临星呢。”嘉信冷笑道：“右青，看来我们得给二公子一点颜色瞧瞧，好叫他认清现实。”

　　右青却有些犹豫，“怎么说他也是国公府的公子，我们嘴上说说也便罢了，若真动起手来，国公府会不会……”

　　嘉信不耐烦道：“怕什么？太子殿下特许我们今夜来找回公道，他的兄长江斜月不也在帮太子殿下做事吗？太子那边的商路也得靠我们两家呢，教训江临星一个弃子而已，何必这么小心翼翼？”

　　右青明显被说动了，在来福的惊呼声中，他一面抓住杨柳的手，一面对着江临星的右脸便要打上一拳。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右青的手在距离江临星的脸还有一寸之时，便怎么也动弹不得。

　　他吃了一惊，抬头一瞧。

　　杨柳正抓住他的右手，对着他微微一笑。

　　随后便听到右青大叫起来，面色惨白，嘉信连忙上前去看，杨柳也顺势松开了右青的手。

　　“怎么了？”

　　右青指着杨柳，声音颤抖起来，“她，她……”

　　嘉信不明所以，“什么？她怎么了？”

　　“老子的手，差点被她捏碎了……这个娘们，给老子好好教训她！”

　　嘉信大吃一惊，但看到右青脸上愤怒的表情又不似做伪，于是赶忙上前帮忙，“我来控制她，你去教训江临星。”

　　他想从背后抱住杨柳，却被杨柳轻巧地躲过了，又被她一拳打在了眼眶上，疼得龇牙咧嘴，眼睛都睁不开。

　　右青那边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想对着江临星的双腿下手，杨柳却一手将轮椅轻轻推开，让他扑了个空，又被杨柳一个扫腿踢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嘉信痛得冷汗直冒，“你，你……岂有此理，我要告诉太子殿下，我要殿下为我们做主！”

　　“有什么事情要皇弟做主的，说出来让本宫也为你们评评理啊。”

　　一道清亮女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霎时间，整个前厅都安静了下来，众人齐齐拜倒在地，高呼道：“臣（女）见过长公主，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片寂静中，众人只闻裙摆轻扫地面的声响，半晌后，才听到上方传来威严的女声，“都起来吧。”

　　“谢殿下。”

　　杨柳随着众人起身后，低头用余光悄悄看了眼这位长公主。

　　上首的女子生得极美，肤如凝脂，朱唇皓齿，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显露出上位者与生俱来睥睨天下的气质。

　　这便是与太子裴玄玉一母同胞的姐姐，裴玄意，大周最尊贵的长公主。

　　若说太子还有什么惧怕的人，那便只有这位长公主能让他瞬间收敛。

　　裴玄意自幼聪慧，其手段与能力不在裴玄玉之下，只不过因其是一介女流而不被圣上考虑列为储君人选。

　　当初朝堂上掀起废太子风波之时，也有不少臣子想到他们还有一位敏慧的长公主可担得起这个重任。尤其是太子行事愈发乖张后，愈来愈多的朝臣都投靠了长公主，祈求长公主能还天下一个太平。

　　可以说，现在长公主和太子两个人是势同水火。

　　那么为何这次家宴国公府要将他们二人都请来呢？难道……

　　电光石火间，杨柳突然明白了国公府举行这次家宴的目的。

　　她扫视了前厅一圈的人，皱起眉头，又松开。

　　这是一场鸿门宴，来到这里的人都要站队。

　　既不能保持中立，也不能投靠长公主。

　　他们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吗？

　　当然能。

　　杨柳朝着离长公主最近的戏台望去。

　　那里藏了不下百个杀手。

　　戏子，伶人，乐者……皆配着暗器。

　　她又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的身边只有两个侍女，而她此刻看上起来毫不知情。

　　她正笑着与太子互相让酒，然后将目光投向杨柳这里，“皇弟，刚刚王嘉信和张右青两个人说要请你为他们做主，不妨问问他们，到底所谓何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