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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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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横山英吉走出军营,看到负手站在天空下的孟君寒,他停住了脚步凝视着对方坚挺的背影,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涌起一丝悲伤的感觉。
横山英吉心中一凛:怎么可以对敌人慈悲?
孟君寒转过身看着横山英吉微微一笑道:“我在等你。”
横山英吉双眉微敛。
“今天不下雪,可以陪我上山吗?”
横山英吉不语。
“你来到这里还没有到我家里去看看吧?要不要去看一看?”
“你的家在山上?”横山英吉终于开口问。
“依山而建。”
横山英吉沉吟良久缓缓道:“你知不知道内阁下了密令。”
“与我没有关系吧?”
“他们要你公开发表亲日感言,写悔过书。”
孟君寒轻笑出声:“我一向都公开发表亲日感言的啊,你忘了我是日满友好协会的会长了吗?”
横山英吉愣了一下,一时无语。
“我可以发表亲日感言,也可以写悔过书,不过这些事都要你们先向‘满洲国’的老百姓宣布我是抗日分子才能做的吧?”
横山英吉心想那倒是的。
孟君寒又轻轻的笑出声:“不知道我写悔过书和你们宣布我是抗日分子那一个对‘满洲国’的老百姓震撼更大些呢?”
横山英吉那双剑眉敛得更紧了。
孟君寒瞧着他悠然道:“其实我倒是很想你们让我写悔过书的,因为我觉得这样做的结果能让东北抗日联军得到一次很好的宣传,你知道我们中国人的英勇抗日行为就是缺乏很好的宣传,以致让沦陷区的民众总是以为国民政府不再管他们啦,他们的生活很是绝望呢。”
“那么你是承认这些事就是你做的啦?”
“我没有这么说啊?不过如果能成为国人心中的英雄,我也不在意冒名顶替一回。做了半辈子汉奸,到最后能让人说成是抗日英雄也不错。”
“你真的这么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和名誉吗?”
“我的母亲快要死了,而我却不能到她身边尽孝,如此不孝的我还有什么可在乎的呢?”
“你原本可以走的。”
孟君寒咯咯笑起来:“我真的可以走吗?”
横山英吉直视孟君寒,慢慢的眼中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是啊,我现在才知道停留在孟镇是多么错误的一件事,因为你留在这里所以我就以为这次的追捕行动已经大功告成。如果你当初选择了离开,我就会做出迅速的,正确的决定,及时调动部队阻截你们的车队,那时才是真正的人赃并获。”
孟君寒笑了笑伸手一指远山:“雪虽停了,可是却崩山封路了,不如放下心中烦忧,好好观赏一下这里的风景吧。”
“穷山饿水之处有何可看?”
“既是穷山饿水之处,你们日本军队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远离祖国,跨过波浪汹涌的大海出兵占领?”
横山英吉又是一愣,渐觉哑口无言。
孟君寒走过来一把握住横山英吉的手,横山英吉本能的想甩开,可是那只手是那么的用力紧紧的握着,手掌中透着的坚毅信息令他也不由得气馁。
“走吧,我们去看山。”孟君寒朗声说着,拉着横山英吉大踏步而去。
山高,雪重,嵯峨危岭,难行。
孟君寒带着横山英吉越过孟家重重叠叠的门户继续上山,他在前面爬,横山英吉在后面跟,静默无声之下竟是出奇的和谐。爬到半山腰,孟君寒直起腰深吸一口气,然后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他的脸色有些刹白,胸膛起伏得有些急促了。横山英吉回望山下,再转回头看着孟君寒:“你的家到底在哪里?”
“就快到了。”孟君寒笑了笑说,那笑容竟有些虚弱。
“你是不是不舒服?”横山英吉问。
“你关心我?”孟君寒眼光一亮笑问。
横山英吉不理他,反而快步越到他的前头向上爬去。孟君寒也再次起步,可是双脚却越来越慢了,不一会,横山英吉已远远的甩掉了他。
孟君寒苦笑的摇摇头,站起来去追赶,可是却在一阵头晕目眩之下踏了个空——
横山英吉赫然一震停住爬山的双脚,他好像听到一个声音,听到一句话。可是,那不可能,在他的人生里根本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刻,在他的人生里根本就不可能会听到这样的话!
横山英吉虽然有那么一刹间的震撼,可是人却已本能的冲下山去,在孟君寒就要滚下悬崖的一刹间拉住了他的手!
四目相对,都是一片惊魂未定却关切惶恐之情。
山里的寒风呼呼的吹着,孟君寒微笑着,用略为微弱的声音说:“拉我上去可以吗?这里好冷。”
横山英吉用力把孟君寒从悬崖边上拉上来,孟君寒趴在地上喘了好几口粗气才平静下来笑道:“吓死我了。”
“你也会害怕吗?”横山英吉淡淡道。
孟君寒抬头望着他,那张脸,那双眼透着无比的纯真:“我当然会害怕,我好怕就这样死去,再也见不到你啦。”
横山英吉皱眉,心里不由得回荡起先前听到的声音,可是脑子里却充满了不可置信:那是真的吗?真的曾经从眼前这个人的嘴里发出过那样的声音吗?
孟君寒站起身指着山顶说:“越过这座山顶就到我的家了。”
横山英吉抬头看了看山顶,再看看孟君寒那张苍白的脸和手脚上被山石划过的伤口,忽然走到他的面前把他往自己背上一扛,就这样背着他走向山的顶峰。
上到山的顶峰向下望,横山英吉惊讶的发现原来那里竟然是一个种满了各色樱花的小山谷,每棵樱花树都有零星的花开了,但多数仍是含苞待放的样子。
“那里就是我的家。”孟君寒喃喃说着,脸贴在横山英吉的背上,很贪恋不舍。横山英吉的心似乎也在刹那间变得温柔,他没有放下孟君寒,而是背着他向山下走去,一直到那山谷中的第一棵樱花树下,他才停下脚步,也松开了双手。
“真的好舍不得下来啊,你的背像我哥哥的背一样温暖。”孟君寒站在他的身边喃喃的说。
“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的樱花树?”
“这些樱花树都是从日本运回来种的,樱花林里还有一幢房子呢。”孟君寒迈步走向林中,横山英吉心中充满疑惑,可是那双脚却像着了魔一样跟着孟君寒走入林中。樱花林的深处,真的有一幢房子。横山英吉看着那栋房子,猝然之间如见鬼魅,五脏六腑都仿佛要反转扭结,痛彻心肺。
“这是我两岁前居住的房子。”孟君寒轻轻道。
“什么意思?”横山英吉赫然问道。
“就是这个意思?”
“难道你是日本人?”
“我的母亲是日本人。”
横山英吉心一颤,却无语。
“虽然当年只有两岁的我并不记事,但是母亲告诉我,在我两岁之前我就是住在这里,而我的哥哥更在这里住了三年。我的母亲说,在那三年里,每天都能听到哥哥的笑声,而且我的哥哥在我还在母亲的肚子里的时候,就经常趴在母亲的肚子上对我说话,说我是他的天使,要我好好的听他的话,健康的成长,还说等我从母亲的肚子里出来了,就给我做好吃的寿司。”
“怎么会有这么可笑的小孩子,有哪个孩子一生下来就能吃寿司?”
“哥哥做的寿司真的很好吃的。”
“难道你二岁就能吃寿司了?”横山英吉不知怎地,竟跟孟君寒抬起杠来。
“我长大之后也吃过啊。哥哥寿司做得很棒,人也很细心温柔。从我还在母亲的肚子里的时候,就是听着我哥哥的声音成长起来的。”孟君寒一笑说。
“那你父亲呢?”
“我父亲一天到晚都在外面忙着赚钱养活我和母亲还有哥哥三个人。每天回来都好累好累,你知道吗?我父亲从小也是锦衣玉食的,从没受过苦,可是为了我的母亲,那三年里却把所有的苦都尝遍了。”
“是吗?你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横山英吉凝望着眼前的木屋缓缓问。
“我父亲是天底下最英俊,最痴情,最担当的男人。”
横山英吉冷嘿一声,这世上会有这样的父亲吗?他的父亲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呢!
“母亲十五岁那年到中国游侠比武,与父亲相遇相爱,可惜天不从人愿,母亲的人生早就被她的家族规划好了,那个时候的母亲太温顺,没有做出反抗,最后还是离开了父亲去和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结了婚。可是父亲却没有放弃,从这里一直追寻到日本的京都。可是等他们重聚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改变了。”
“改变了?”横山英吉喃喃自语。
“我的母亲那个时候已经成婚,并且有了一个二岁的儿子。”
“就是你的哥哥?”
“对,我同母异父的哥哥。”
“同母异父啊?你哥哥是纯正的日本人?”
孟君寒笑了笑继续述说着:“经过几年与不爱的男人相处的岁月,母亲变得坚强,也知道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所以,在一个雪夜,她就勇敢的带着我的哥哥和父亲私奔了。”
“是吗?”
“因为母亲的家族和哥哥父亲的家族势力都很大,而我的母亲又不想远离父母到中国来,所以他们就逃到日本北海道一个偏远的小村庄里安家。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我的父亲为了怀孕的母亲,每天早出晚归去工作,干活。为了让母亲不太劳累,他出门的时候,总是把哥哥背在背上一起出去。我的母亲说,每天回来的时候,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哥哥唱着欢快的儿歌的声音,而每一次出门迎接的时候,也都能看到哥哥骑在父亲肩膀上笑哈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