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后宫不对劲》柳失语

8、这个宫斗不对劲

　　贵妃千娇百媚地笑了：“姜妹妹，就凭你，也敢妄想皇嗣？”

　　贵妃姓岳名祯，手边放着一把玉珠做成的算盘，将算盘打得噼啪响。

　　“你家种茶，一年能收几两银？”
　　“就算你是地主不是佃户，一年风调雨顺尽数得收，也不过区区百两吧？”
　　“就这样的身家，在京城，嫁个守门小吏都算高攀。”
　　“更何况，你这个泯然众人的样貌……”贵妃把姜唐上下打量，目光在她的棉布衣衫上多转了两圈，得意地拢了拢自己薄如蝉翼的金丝披帛，又扶了扶发顶金光灿烂的钗环，继续道：“姜才人，你该不会不知道陛下究竟为何选中你吧？”

　　姜唐放在膝头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回贵妃的话，姜唐虽出身农家，家资微薄，但一分一厘皆是血汗所得，上对得起黄天，下对得起后土。贵妃娘娘万贯家财，可能忘记了财从何来。”

　　一直默默的顺妃内心：“这话都敢说，姜才人果然如陛下所言的那般，胆大包天啊。”

　　“你！大胆！”果然，贵妃震怒。

　　贵妃岳桢，乃是前朝巨贪之女，族人被诛时，她正在邻国游学，侥幸躲过杀身之祸。
　　后宫诸人的功绩，如皇后窦铮，是靠父亲窦将军的从龙之功和兄长的浴血牺牲换来的；顺妃项宜，是大新朝数一数二的才女；容妃魏嘉，是靠祖父魏丞相的荫庇；婕妤张凝，是南蜀国送来和亲的；婕妤刘漾，是以身许国的忠臣之后……
　　唯有她岳桢，有个天下第一贪的父亲！
　　贵妃又羞又怒，抓起白玉算盘就朝姜唐冲了过来。
　　姜唐有心躲避，但杭嬷嬷悄悄摁住了她的手。
　　姜唐顺从地闭上了眼睛，任由贵妃手中的算盘落在头顶。
　　白玉珠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动静惊人。
　　一时间诸位妃嫔都冲上来拉扯贵妃。
　　姜唐坐在原处，定定地看着眼泪滚滚落下的贵妃。

　　只有姜唐知道，贵妃并未用力，只是虚张声势罢了，她的发钗还好好地待在头顶，发丝也未弄乱。
　　白玉算盘之所以散了一地，与其说是贵妃砸她，不如说是，贵妃直接摔碎的。
　　仿佛这样，贵妃就能与自己难以启齿的家世彻底决裂似的。
　　说到底，贵妃娘娘她，与在座的其他妃嫔一样，都是无法选择自己出身的普通女子罢了。

　　姜唐叹气，蹲下身将白玉珠一颗一颗捡起，恭敬地放回贵妃手边。

　　“贵妃娘娘，妾身在家时，家母常说，檐下的燕与空中翱翔的鹰并无区别，田里精心呵护的苗与山间自由生长的笋也无二致。”
　　“娘娘这样的大家闺秀也罢，妾身这样的小家碧玉也好，都不过是在这世间艰难求生的普通女子。”
　　“想要体面地、随心所欲地活着，已经足够艰难，何必再互相为难？”
　　“我们该像山间的豹子一般，相互照应才是。”
　　姜唐说完，恭敬地朝贵妃行了一礼。

　　贵妃带着私藏的万贯家财投奔当时还是王爷的章宁，不光保全了自己的性命，还给章宁提供了坚实的经济基础，免去了窦将军的后顾之忧，这才有了章宁在夺嫡之路中杀出重围。
　　贵妃岳桢，其实很有投资的眼光和魄力。
　　这要是男子，做什么生意都能富甲一方。
　　只可惜，她和她们一样，都是女子。
　　只能待在后宅，把希望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

　　这一礼，贵妃当得起。

　　“好啦好啦，姜才人起来吧。”皇后打了圆场，“你们姐妹，这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没想到贵妃动作伶俐，倒是个练武的好苗子，不如跟我……”
　　“哎呀皇后娘娘！”贵妃眼里的泪水瞬间止住，“您又来了！人家说过多少次啦，不练武不练武！练武就不漂亮了！”
　　贵妃拽着皇后的袖子，把她当亲姐姐似的，不停地摇晃着。
　　“好好好，”窦皇后也拿她这个无赖样子没办法，“你不想练就算了。但例行的晨操还是要做的。诸位妹妹，移步院中罢。”

　　于是，晨曦中，窦皇后带领其余六位妃嫔，在坤宁宫进行了一刻钟的操练。
　　皇后亲自喊着口号，妃嫔们跟着她伸展筋骨，出了一身薄汗。
　　姜唐倒是还好。
　　这个运动强度与她在家时相比只是毛毛雨，不能算是操练。

　　晨操结束，一月一次的坤宁宫“例会”就正式结束了。
　　刘婕妤擅长工匠之事，主动揽了修理贵妃算盘之事。
　　容妃是魏丞相的孙女，自小就在皇宫里长大，二岁时还坐在先皇怀里上过一次朝，就连魏丞相本人都得朝着她高呼万岁，因此，容妃是妃嫔中最有主人翁意识的。
　　她捏了捏姜唐的手，又拉了拉贵妃的袖子，说：“祯姐姐，姜才人年纪最小，咱们以后都管她叫唐妹妹吧。”
　　姜唐从善如流，依次唤道：“铮姐姐（皇后）、祯姐姐（贵妃）、宜姐姐（顺妃）、嘉姐姐（容妃）、漾姐姐（刘婕妤）、凝姐姐（张婕妤）。”并且温顺地行了姐妹礼，依次献上装了甜乳糖的锦囊。
　　贵妃虽然心中有气，还是很给容妃面子地回了一声“唐妹妹”，就率先辞别了皇后，离开了坤宁宫。
　　容妃吐了吐舌头，与大家一同离开。

　　坤宁宫殿内，一时间只剩下皇后、顺妃与姜唐三位。
　　顺妃握着笔，将此次“例会”的精神仔细记录了下来，尤其是姜唐在后宫开田?红菜头一事。
　　待记载完毕，她又仔细将记录规整好，才辞别了皇后，往自己宫中去。
　　顺妃走的时候，姜唐已按照皇后的要求，在院中扎了一刻钟马步。
　　姜唐听到皇后问顺妃“最近可有新作”，余光也瞥到顺妃红着脸往自己身上看了又看，才小声回答“快有了”。
　　姜唐不明就里，但并未放在心上。

　　能随皇后强身健体，对姜唐而言，是可遇不可求的幸事。

　　她在家时，父母倾举家之力让她读书，她已经足够幸运了。
　　但是阿娘常常念叨着给她找一位拳脚师父，好教她自保。
　　无奈，今朝重文轻武，教书先生好找，武先生却重金难求，只得作罢。
　　谁曾想，宫里的皇后娘娘竟是一位女将军，而且还愿意教她功夫呢！

　　姜唐愿加倍努力，一个时辰到了，仍舍不得离去。
　　皇后看了看日头，催她赶快回宫，明早卯时再来。其他时候，要以红菜头为重。
　　姜唐铭记皇后嘱托，告辞离开。
　　皇后恋恋不舍地送她到坤宁宫门口，临了提到皇帝上次把姜唐送给她的甜乳糖全吃光了，害她只吃到一粒。皇后让姜唐得闲时多做一些。
　　这算是在给姜唐指路了。
　　姜唐谢过皇后，与杭嬷嬷一前一后走在甬道上。

　　宫道漫长，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

　　姜唐一步一步地数着脚下的砖，一走神就忘记数到了哪里，只得重新计数。

　　杭嬷嬷感同身受，拍了拍姜唐的手背，沉默不语。

　　日头升起，姜唐主仆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刚刚下朝的章宁坐在龙辇上，挥手命众人停下。
　　他迈下龙辇，手伸进袖笼里，摩挲着那根古朴的银钗，望向姜唐快要消失在甬道尽头的背影。
　　然后轻叹一口气，转身向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姜唐走到甬道尽头时，似有所感，驻足回眸，却什么也没能望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