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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哎呦,误会误会......”
      鸨母说着,也没看清半张脸藏在恩客肩膀后的姑娘究竟是谁,“您看,这......”

      带刀男人心底憎恶,逡巡屋中,唯一可能藏人的柜子大开,里头红艳的各色鲜衫凌乱满地,虽有些狼狈,来花楼的男人们贪色德性,也没什么稀奇的。

      鸨母赔笑着跟上,临去时,不忘把门给带上。

      “......”

      赵四平人还恍着,视线追在水井脸上。
      他刚才就是亲我了!他亲我是为了躲开搜查,没啥问题...但是他为什么亲我!就刚刚那情况那般危机,他可真机灵呐。但是!水井他嘴亲到我了!他亲到我耳朵,这代表什么????

      沈景淮软泥似的摔到床榻上。
      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被搜到了!
      “四哥,我方才险些吓尿。”

      他四哥没说话,拧着眉头,像是思索什么人生大事。

      “此地不宜久留,趁着那些人没发现,咱们快些偷偷溜走吧。”
      沈景淮从厚厚的被褥中翻出,抽手时不知从枕头下带了什么,滑溜又软,定睛一看,嗓子眼里倒吸一口凉气。

      ...好...好逼真的玩意!
      这花楼玩得真花,还给备着假□□呢!
      “四哥?”

      赵四平镇定地转过眼眸。

      “你怎么了?”

      赵四平摇摇头,接过他递过来的衣衫,似不经意地往一侧挪开膝头,借着穿衣的动静藏起某些奇怪的反应。
      看来我是得病了!赵四平心说:我怎么能对着兄弟有这种反应呢?
      他苦恼地低下头颅。

      片刻后,屋门自里拉开,一颗脑袋探出来左右看看,确认先前搜寻的人已经离去,招招手。

      赵四平跟在他身后走了一步,忽而想起什么,转身小跑回去。

      沈景淮在楼上暗处等着,待他回来好奇问:“四哥,你做什么去了?”

      “我把屋子里头那女人给解开了。”
      赵四平打量着楼下动静:“咱们无缘无故捆了人,就这么走了,万一这楼里有啥事儿,别给她添麻烦。”

      四哥还挺怜香惜玉的。
      沈景淮抿直唇角,淡淡看着四哥硬朗的侧脸,方才他靠上去时,那里生出一大片红云,烫得自己脸蛋滚热,这会儿唯有楼里暧昧昏淡的烛光色,一点也不可爱。

      “走吧。”
      赵四平示意跟在一个喝醉酒的男人身后。

      待到顺利出了花楼,彼此对看一眼,稍稍舒口气,望一眼霞飞天,快步朝着城西赶去。

      今日晨间才颁发只出不进的令,西城门口只有一行队伍。
      两人怀里还揣着晨间的路引文书,递给士兵时还有些忐忑。

      只是士兵不严管出城之人,很快便放行。

      走出很远一截,回头去望,只见平城高大的城池披着落日前绚丽的黄昏外衣,下意识地抬手遮在眉骨,看着红日一点点漫下天边,巍峨平静的城渡上夜色。

      “也不知外祖父他们逃出来了吗?”
      沈景淮呢喃一句。

      “走吧,先去约定好的农庄等着吧。”
      赵四平道。

      二人迈着一双酸乏的腿踏上官道,走了没多久,竟遇上了一行南下的流民。
      一打听,平城从明日起不再施粥赈济流民。
      此地已不是一时歇处,未知继续南下,又有哪里能收留他们?

      “小哥,听你口音,可是从北地边城来的?”

      赵四平点头:“老丈,您是打哪里来的?”

      一身碎布褴褛遮身的老汉颤颤巍巍,“老汉我是从晋州城中逃出来的。”

      “晋州?”
      赵四平便见闷头不语的水井惊喜开口:“老丈,你是从晋州逃出来的?当时晋州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汉头上蒙着黑头巾,闻言脚步顿了下:“晋州城里混进了胡人的奸细,守城的将士们全都死了,那人血从城头上流下来,汇成了一道红溪。胡人进城前就让汉人奸细传了话,开城门投降便善待全城百姓。谁知投降之后,胡人骑着马进来,照样砍杀。”

      “弃械投降的将士要杀,无辜的百姓也杀。一路抢掠富户,横夺粮食。所行之处,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再后来把城里百姓像牲口一样圈在一处,男人们戴枷链做下等奴隶,女人送入军营做慰兵娘。有些年岁小的......”
      老汉摸着腰上的一根红缨带,沧桑褶皱的面容落下眼泪:“年纪小的,胡人把他们当做两脚羊。”

      沈景淮本想问‘什么是两脚羊’,只是手腕被攥住,赵四平幅度很轻地,对着他摇摇头。

      和老汉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分岔口。
      沈景淮照着外祖父的指点拐着弯,“四哥,为什么不让我问他?”

      “两脚羊...”
      赵四平缓缓地吐口气,眼前浮起一阵白雾,仿佛想到什么痛苦的回忆,皱紧眉头:“羊是四条腿。两脚的羊,是胡蛮子军队给汉人,尤其是给一些羸弱没长成的孩子,亦或是妇人起的别名。”

      “是驱赶她们做苦力吗?”

      赵四平摇摇头:“羊是胡人的口粮。打仗时军粮就是咱们吃过的那种糜饼,又干又涩,只能填饱肚子,没什么享受滋味。为犒赏士兵,胡人惯例——夺下一城,麾下士兵可在城中肆意放松五日。狼多肉少,起初他们吃米粮吃鸡吃牛,后来这类物品被统一管束送回草原部落,士兵吃不到牲畜肉.....”

      后来的话,不必再说,沈景淮已经听明白了。
      一股汹涌的呕意涌上胸口,双手猛地撑在膝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干呕声。

      赵四平拍拍他的后背,解开水囊递给他漱口。
      “那老丈腰上的红缨带是北地百姓家逢孩子百日时,拴在孩子腰上的。”

      想来老丈家孩子的遭遇十分惨痛。

      后半程路走得很艰辛,两人累得说不出话。
      累是其次,主要是饿。
      一整天惊心动魄,从流民堆里避过一场难,从王家宅院逃出一命,紧接着又从花楼里跌宕起伏地走了一程。

      “刺激!太刺激了!”
      赵四平咽口唾沫,靠在一棵树上歇息:“自离家三载,走了五六百里山路,从未有遇到你之后过得这般惊险!”

      沈景淮躺在他大腿上,很想刨地上的土吃几口。
      “快了,快到了.....”

      “这话你半个时辰就说过了。”
      赵四平头晕眼花,眯着眼仰头看月亮,“咱们不会是走错方向吧?你外祖父被人追着,不会是记错方向了吧?”

      “不知道。”
      沈景淮气若游丝:“我现在也不知道......”

      “淮少爷...”
      “淮少爷...”

      就在这时,密林之中突然浮现点点黄光,两人停住话头,同时翻身而起,警惕地望着声音来处。

      “是你认识的人嘛?”

      沈景淮说不知道:“这庄子我没来过。”

      眼下草木皆兵,不敢轻信任何人。
      两人藏在暗处,轻手轻脚地靠近,等到其中一个走过时,赵四平猛地扑上去,堵上嘴拖拽到远处。

      “老实说,你是什么人?”
      锋利的匕首抵在对方喉头。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小的是西边庄子里的佃农,名唤王老五。”

      赵四平又问:“你方才喊什么呢?”

      王老五:“小的是奉主家的命,出来寻我家走丢的少爷。”

      “你家主人叫什么?”

      王老五哭丧着脸:“我不知道主家叫什么,反正庄子里面的人都喊他王大善人。”

      “老五?老五?”
      不远处传来喊声,有人发觉少了一个,渐渐往这头寻过来。

      “应该没事。”
      赵四平松开攥在手心的衣领子,拽上王老五的臂膀,把人提溜起来。
      “我遇上了你家走丢的少爷。”
      他露出个善意的笑容:“我说,你家这庄子究竟怎么走呀?”

      王老五:“......”
      这位爷,能先把手里的匕首收起来再闲聊嘛。
      您这样,真的挺像半路杀出来的劫匪的!嘤嘤嘤

      *

      农庄只养着三五户人家,庄稼地有十来亩,足够此处吃喝。

      王老爷上了岁数,加之大病初愈,一熬夜脸色发青。
      等至夜半,还不见人影,万分担忧,连夜喊了佃户起身,绕着进出的山路去寻。

      幸亏有他此举,若不然赵四平和沈景淮饿晕在林中,恐怕天亮才会被人发觉。

      ‘呼噜噜’扒拉干净碗后,赵四平啪嗒放下筷子,解开腰间系带,长长舒口气。
      “上回吃饱肚子,还得算是...”
      他想了想:“夏天吧。夏天山里落了雨水,顶了不少野菌子,我运气好,捉了一只山鸡,用树坑洞煮了,那滋味...啧啧!”

      王安坐在桌子一侧,很想不屑地瘪瘪嘴。
      只是瘪嘴这个动作实在不雅,不该出现他这样翩翩君子的面上。
      “真没见识。”
      还有......“你家大人没教过你,吃饭不能吧唧嘴吗?”

      “关你屁事!”
      赵四平听他提起老子娘,怒上心头...

      “四哥...”

      看水井露出哀求的目光,赵四平不甘地坐回去。
      从白天里他就发觉,这个白衣裳的小子很狂啊。
      “你是水井的什么亲戚?”

      “什么水井。景淮哥乃是一州亲王的嫡出子嗣,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乱起什么东西?”
      王安偏开身子,斜眼看这个乡野男人:“你这样的人放在从前,给我景淮哥提鞋都不配!”

      “王安!”
      沈景淮喝道,不赞许地拧紧眉头:“四哥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该敬重他才对。你这样轻慢,我...”
      ‘我’了半晌,“我会与外祖父告你的状!”

      多大人了,还玩去长辈面前告状这一套!
      王安眼底闪过一丝嘲弄,面上稳重:“我是为景淮哥不平。”
      正眼看向赵四平,虚假地笑笑:“王安给你赔礼了。”

      “谁稀罕!”
      赵四平瞪他,“你叫水井一声哥,你是水井哪房的弟弟?”

      这问的便是王安的出身。
      沈景淮抱着热汤轻轻吹着:“他是王家旁支的,族谱上算不得是我的弟弟。外祖父膝下无子,家业需要传承,便接他到身边学着打点产业。”

      原来是个外家雀儿来夺食的。
      赵四平心说。

      “你那是什么眼神?”
      王安立时发现他的古怪。

      赵四平学着他方才假模假样的笑,扯扯唇角:“你猜?”

      王安:“!!!”
      这厮绝对是在笑话他的出身!

      “我吃饱了。”
      另一旁的沈景淮终于放下碗筷。

      这顿饭他吃了足足两碗肉糜粥,外加一张大饼子。
      摸着滚圆的肚子,瞄一眼四哥的肚子。
      他胃口真好,吃了三碗面不说,和王安斗嘴时也不忘往嘴里塞碎饼子。

      “对了,你们怎么才到?”
      王安想起什么:“在城里被那些杀手追上了吗?”

      王老爷不堪疲倦,已经在内舍躺下了。
      三人在外间压低声音说了分别之后的境遇。

      只是提及如何躲开追兵时,沈景淮下意识避开自己和四哥在花楼的一段境遇。
      他眼睛随心意溜到身侧的赵四平脸上。

      然后发觉四哥不知在想什么,突然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右耳。

      沈景淮眸光闪烁,在赵四平抬眼看过来前慌张地垂下眼神。

      “然后呢?”
      王安询问。

      “然后我们就出来了。”
      沈景淮不敢抬头,一点豆星藏住他胸膛里咚咚不安的心脏。
      “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所以就在林子里迷路了。”

      王安没察觉出他的古怪。
      打个呵欠,“不早了,早些歇息,等天亮再和叔父商量接下来怎么办吧。”

      “好。”

      只是三人同时站起来,又同时不动了。

      “怎么睡?”

      此地农庄不大,内间一张床留给王老爷去睡。
      剩下一间侧边舍,原是给下人预备的,里头没有床,是泥土堆砌的矮火炕。

      三人站在地上,看着炕头沉默不语。

      “要不?”
      沈景淮一开口,另外两人同时看向他。

      “......要不一起睡?”
      他语气迟疑。

      “这么点地方怎么睡三个人?”
      王安嘟囔着,很想指派赵四平去外头,管他寻哪个角落凑活一夜。到底人家功劳大,先是救了沈景淮,白日里又背活王老爷一条命。居功甚伟的人怎好委屈了呢?
      “睡吧睡吧,大不了挤挤。”

      只是...
      王安:“我睡中间?”

      “不行!”
      赵四平直接拒绝,看向他:“万一你睡觉不老实,夜里踢人怎么办?”

      “你睡觉才不老实呢!我睡觉姿势评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王安不服。

      “有病吧你。”
      赵四平直接脱鞋上炕,大喇喇地睡到正中间:“睡觉这么私隐的事儿,你难道还请人去床头围看不成?”若不然如何评个高低?

      王安咬牙。
      心里气咻咻怒骂,从另一头爬上炕,为表态度,留一个绝情后脑勺给赵四平。

      赵四平视线平淡地扫过他,望向站在地当中的水井。
      “上来睡吧。”

      沈景淮‘哦’了一声,脱鞋上炕。
      仰趟下时,鼻端嗅到一股奇怪的酸臭味。
      埋头闻闻被子,这是农户们刚抱过来的,一股皂角的清香气。

      察觉到他的窸窣动作,身侧传来一句问:“怎么了?”

      沈景淮摇摇头。
      想起是一片黑,他看不见,翻个身悄声嘀咕:“好像有股臭味。”

      赵四平耸耸鼻子,扑腾坐直,一把朝着左边推去:“你小子脚上有毒吧?”

      回应他的是纹丝不动的身影,还有渐渐叠起的呼噜声。
      ——此人已睡!

      赵四平:“......”
      黑暗中是水井压抑不住的低笑声,赵四平刹那松缓下来,疲倦许久的精神像是紧绷的弦啪得如愿崩裂,他重新躺回去。
      不去深想乱七八糟的事情,只是侧过身子,黑暗中眸光落在水井模糊的面容上,慢慢阖上眼睛。

      “睡吧。”
      他轻声叮嘱。

      沈景淮顿了下,“四哥,好梦。”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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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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