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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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证驾驶》
阙东朝对着海面，脚尖顶石头岸沿，站得东倒西歪。
今晚的海风很凉，很特别，海腥夹着伏特加的香气，又香又苦。
他确定自己视力很好，不过手上这瓶伏特加，看起来却有三个瓶口，不对，是八个，它们叠一起围成个圈，聚成朵诡异的花。
没事，酒瓶子口多说明倒嘴里量大，阙东朝很满意，举起酒瓶子仰头就往嘴里灌，大半瓶伏特加半瓶全洒身上，摇摇晃晃。
“帅哥，一个人？”突然有人在他背后开口。
阙东朝回头，是个眉毛修得细长的陌生男人，眯着眼，笑得暧昧。
“玩么？”男人踮起脚，抬手搭上阙东朝的肩。
浓厚的香水味，瞬间盖过伏特加的酒气。
“我有老婆。”阙东朝伸出两根手指头，把搭肩上的手拎起离身。
“无所谓啦，你老婆现在又不在。”男子挺执着，往前一步，和阙东朝站并排。
阙东朝没理会，抬起脖子又开始灌酒，一滴都倒不出了。
全没了，只剩一把火从胃烧到心口，他举起酒瓶子往海面一甩。
玻璃瓶往远处飞去，落在满是霓虹倒影的海里，那红绿蓝紫的灯影随着海浪晃荡，与酒瓶厮杀着，很快酒瓶就被浪吞得无影无踪。
“我老婆死了。”阙东朝郁郁地说，他面无表情地盯着海面，霓虹的灯影依旧打得不可开交。
“哟，小情侣吵架啦，那你就更需要我了。”男人半掐嗓子回应道，侧过脸鼻尖在阙东朝肩上来回蹭着：“帅哥可真好闻，你老婆一定很喜欢。”
听完这话，阙东朝的脸立马舒展开来。
“必须是超级喜欢，我□□的时候，他最喜欢了。”阙东朝语气骄傲起来，腰还跟着挺得笔直。
“可顾展他是真死了，变成灰，装里面呢。”阙东朝手摸进上衣口袋，掏出个白瓷罐子，在细眉男人面前晃了晃。
瓷罐子比拳头大些，上面雕青松仙鹤，像是特别定制的。
细眉男人顿时觉得头皮发麻，生意暂时是做不下去了，但看着阙东朝腕上的陀飞轮表，又有些不甘心。
他匆匆掏出叠烫金名片，数都不数，塞进阙东朝裤子口袋：“帅哥，别太伤心，我随叫随到，只要两千，童叟无欺，保你爽得炸开花。”
然后他扭着腰，消失在夜幕中。
阙东朝置若罔闻，望着海面，远离霓虹的地方，浪隐隐打着卷，团成深黑的漩涡，是顾展的眸色。
满眼都是顾展，对自己眨眼，迷死人。
满耳都是擂鼓声，心越跳越快。
暗黑的漩涡眼，渐渐露出道朦胧的亮光，一个浅蓝制服的背影在亮光中若隐若现。
“顾展！”阙东朝肯定自己不会看错，他长腿用力往前一蹬，脱下上衣，甩着T恤，直跃海面的漩涡。
***
十月，秋老虎，彰城滨海路。
顾展戴着墨镜，背对沙滩，站太阳下，反光背心亮得要刺瞎眼，浅蓝的辅警制服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
哔哔——
顾展吹响哨子，头一抬，用下巴指着台电动车，要人靠边。
“就你，就你，骑电动车戴好安全帽。”
“天这么热，会中暑啊。”电动车主不开心，扫了眼顾展的警号：“是辅警叔叔啊，哨子声吹得我耳膜都破了，你用手指挥不行吗？”
“不行，我手酸。”顾展回答有气无，：“少废话啊，戴好就走，看看我身后的警察叔叔，要换他来，就得罚你二十。”
电动车主扫了眼顾展身后的交警，小声嘟囔着，狐假虎威啊，戴好安全帽，骑上电动车，走了。
顾展鼻子哼地出了声气，决定下一个不戴安全帽的，直接罚二十，做人不能太仁慈。
“让你罚款，不肯，不讨好还挨骂了吧？怎么又手酸啊。”老交警林辛星站后头开口问道，他是顾展的头儿，圆脸微胖。
“昨天抓了一夜鸡，百来只呢。”顾展晃晃手腕回答得懒洋洋。
“你又半夜去分拣中心赚外快？现在活鸡都用快递寄了？”林辛星问。
“嗯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脑缺氧买家，买了三大箱活鸡蛋，天气太热，全孵出来了，鸡屎浸破纸箱，那群鸡崽子，满仓库，满世界跑。”
顾展撇撇嘴，摘下墨镜，按着鼻梁，打了个哈欠。
辅警顾展，二十岁，独自带着小两岁的妹妹生活，妹妹还在读书，日子时常余额不足。
所以他总是到处做兼职，赚外快。
顾展会拉大提琴，就是当上辅警后疏于练习，应聘私人派对气氛组时，只一次，不到十分钟，老板就跑来结账，让他回家多练练，别把大提琴拉得跟二胡似的，就差戴个墨镜。
顾展还长得漂亮，所以，他也尝试过到酒吧靠脸卖酒，纯卖酒那种，据说来钱快。
结果，酒没开两瓶，就有个壮汉把手搭自己腰上，贴自己耳边喘着气说，哥们我认得你，滨海路上绝色小辅警，我的电动车被没收，就是你抬走的。
壮汉说完，掏出厚厚一沓粉红钞票塞在顾展裤腰里，问他换上制服，戴个颈圈，一起玩玩。
顾展母胎单身二十年，哪经得起这样的场面，当场抽出粉红票子，往壮汉脸上狠狠扇去，然后把人揍得爬不起身，一顿制裁。
玩个屁，辅警队散打小霸王顾展忿忿地想着。
且不说自己从没玩过；就算现在要玩，也得是老子花钱玩别人。
而制裁客人的结果，就是自己被列为酒吧重点看管对象，喝酒都要被盯死，卖酒就再也更别想了。
所以，顾展干得最多的兼职，就是物流库分拣工作。
这工作日结，时间灵活，钱也不算太少，只要有体力有时间，谁都能干，顾展休息日不时去一趟，赚点小钱。
而来钱快的简单工作，大部分都要用命去换，物流分拣也不例外。
不论男女，进了物流库统统都当叉车使。
现在顾展漂亮的杏眼下，正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他哼哼唧唧地不停抱怨。
追小鸡跑，捡小鸡进盒，弯腰，起身，再弯腰。
这比当叉车还惨，整个晚上就搬了这一件，手酸腰断的，只赚五十块。
林辛星听得哈哈笑起来，拍拍顾展的背，以示安慰。
“怎么膏药不多贴点，就那细长两条，够吗？”林辛星早年干过刑警，天热制服薄，他一拍顾展后背，就知道他贴了多少膏药。
“贴多花钱，省点。”顾展把墨镜插口袋里，眯着眼回答：“剪成小块，就贴重点补位，一盒能多用几次。”
“这怎么能省？马上就下班了，回队里医务室拿两大盒，给当面膜敷上。”
“好嘞。”
顾展天生活泼，有点小甜头，就能开心上一阵。
这边顾展还在开心着，那边几名在海边散步的大妈焦虑地冲到顾展面前，七嘴八舌地汇报着——海面上漂来个人。
这个季节海水凉，除了结伴的冬游爱好者，没人游泳，海上有落单的人确实不正常。
海上浮尸！
大案，要案，破案，立功，加薪！
滨海支队辅警小霸王顾展，前途一片光明。
顾展二话不说，丢下摩托车，一鼓作气直冲沙滩。
他听着群众叽叽喳喳的指挥声，墨镜都来不及戴，放眼往金光刺眼的海面看去。
——什么啊！
海上漂的东西，是个活的，会动，趴在块木板上，随海浪一晃晃的。
顾展立马泄气，白皙的鹅蛋脸顿时乌云笼罩，他戴上墨镜，转身往回走。
“你怎么就往回走了？”林辛星喘粗气，后脚跟上，他年纪大，跑得慢。
“活的，不能破案立功，让他先漂着，等海岸救援队来捞吧。”顾展撇撇嘴。
刚说完，后脑勺就挨了林辛星一掌：“你一交警哪来的破案立功，先把人弄上来，万一漂歪了呢？人没了，扣绩效啊。”
“扣哪门子绩效？海上漂着关交警什么事？死不了，涨潮呢，他别使劲，平躺着，再漂半个来小时，浪就把他推进来了。”顾展摸着后脑勺回答得淡定。
顾展从小就在海边长大，水性一流，彰城这片海，就没他不熟的暗流，岛礁，哪里下水必挂，哪里台风来都能风平浪静，他门清。
但想要顾展救人的，除了林辛星，还有人民群众，带着他们雪亮又热切的眼睛。
顾展拒绝不了，也跑不掉，好吧，偶尔为人民服务吧。
他从海岸救援点抽了扎救援绳，背上救生圈，转身往沙滩西边礁石区走去。
礁石向海平面延伸着，风不大，天气晴。
十分钟后，顾展站礁石边缘，白色的浪沫溅得满头满脸。
落水者距离自己三十米不到，浪果然分毫不差地把人往西边推。
顾展定睛一看，这人还挺聪明，虽是赤裸着上身，但还懂得捞堆海带盖背上，防晒呢，估计饿了还能啃两口。
大概是见到顾警一身蓝皮，落水者激动得不行，在海里扑腾起来，两条腿拍得周身一片白沫。
顾展不慌不忙地在救生圈圈上结绳，打紧，看着落水者的方向，手一扬，腰部发力把救生圈往落水者方向甩去。
橘色救生圈系着墨绿的渔绳，在空中划出道美丽的抛物线。
精确无误地落到落水者身边。
浪花四溅。
“厉害，好样的。”林辛星在顾展身后鼓掌：“中午让食堂给你炸鸡翅。”
顾展挺开心，他喜欢一切炸物，这个奖励很合胃口，他把手上的救援绳递给随林辛星来的海上救援队，一手抱胸，一手摸着下巴，望向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落水者。
那人五官立体，狭眸暗黑，面色脱水得饥黄，双颊带着暴晒的赤红，嘴唇发紫，这状态至少在海里泡过一夜。
落水者低着头，抱着游泳圈被救援队缓缓地往礁石方向拖，当靠近礁石边时，他激动地双脚拍起水花来。
这是大忌，落水者在救援中保持静止是最好不过的。
“不要有额外动作。”顾展皱着眉，拿过救援队随身带的扩音喇叭，走到礁石边，大声道：“保存体力，抱紧救生圈，别动。”
顾展小时候嗓子受过伤，听大人说是自己在海里待太久，被齁的，反正他是不记得的，但现在若是大声说话，尾音必破，公鸭一般。
那人闻声瞬时抬头看向顾展，半秒后，手脚并用地疯狂划了起来，对顾展的警告置若罔闻。
“套着泳圈别动，听不懂吗？想死你就接着刨。”顾展不耐烦，按着喇叭开始骂起来。
这类人拿命不当命就算了，还浪费社会资源。
可落水者却像着了魔似的，直接甩开泳圈，打着水花，往礁石飞速游来。
“别游！下面全是暗礁，你会被海蛎壳划伤。”顾展话没说完，就看见白色的浪沫带着点粉色浮了上来。
落水者个挺高，最后，他竟踩着暗礁，在浅浪中匍匐着往前刨，一步步地朝岸上爬来，瞬间鲜血染红海面，
下一秒，他挣扎地在礁石上站起，炮弹般冲向顾展。
顾展墨镜下的杏眼，还没来得及瞪大，就被落水者紧紧抱住。
这是个要把自己融入血骨的拥抱。
顾展只觉得气都喘不上。
“这位大哥。”他噼里啪啦地骂起来：“你漂了多久了？还这么有力气，放松一点行不行？你不要命，我还要。”
落水者没回答，反而把头埋在顾展左肩上，双臂越收越紧。
顾展本想接着骂，却感觉被海水浸的冰凉的左肩，渐渐地晕开一片温热。
那人在哭。
是他的泪。
莫非是喜极而泣？他为什么不抱别人哭？
温热从顾展的左肩，慢慢延伸到蝴蝶骨，顾展感觉到落水者全身难以抑制地轻微颤抖着。
他抬手，落上的对方的背，缓缓地往下顺去，试图安抚下过分激动的情绪。
精悍的背肌随着落水者的呼吸，在顾展掌心里起伏。
炙热，结实，手感很好，一百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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