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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身后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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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从礼的墓碑立在一棵梅的斜下方,梅树下似乎被留下了一块空位置,那块空地一直在等待着,等到发挥作用的那一天。
梅树枝上有无数花骨朵,含苞待放,花苞与枝条一起,在风中摇曳。
季言礼看向墓碑上黑白照——是二十八岁的温从礼,他浅笑着,平视前方。
季言礼总感觉,温从礼在看自己,这感觉一点也不毛骨悚然,看着那双眼睛,反而有种亲切感,温先生是这样的,如暖阳般柔和。
“温先生”。
季言礼对这个称呼还不熟悉,在自己的印象里,总还是十八岁的温从礼,那个青涩、想要事事进退有度、渴望游刃有余,却总归是没有长大、没有经验的孩子。
恍然的一瞥,季言礼问:“墓碑上,写的什么?”
李茵走近了墓碑,小声的念出来:“父亲,季乔;母亲,周舒余;兄弟,季言……”
念到这里,李茵居然卡了壳,神色复杂的看向了季言礼。
季言礼感觉到了什么,用手吃力的滚动轮子,三两下靠的近了,戴上老花镜,看向墓碑上的文字。
只见兄弟那一栏,赫然写着:季言礼。
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他又究竟错过了多少?他要搞清楚,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他去了解。
这事情不难查,李茵告诉季言礼,温从礼父母那一栏上的二老,是他的养父母。所以,季言礼在法律上,是温从礼没有血缘的弟弟。
季言礼问:“什么时候确认的收养关系?”
李茵说:“温先生十八岁以前,应该是快十八了吧。”
是自己生病以后吗,季言礼想,或许温先生的日记本里会有呢?
李茵带着季言礼回了养老院,李茵去相关部门查询,告诉季言礼,二十八岁的温先生安排好了很多身后事。
比如,那一块空缺的墓地,那是为季言礼准备的。那地方挺不错的,左边是温先生,右边是季言礼最喜欢的梅树。
季言礼再次带上老花镜,翻开还没有看完的日记,日记很厚,看到的地方被他放了书签。他捧着那个厚本本,背面朝上,翻开了最后一页。
前面有很多的空白,季言礼猜,温先生的日记在二十八岁那一年戛然而止,所以才会流出这么多的空间。出乎意料的,一大片空白的背后,日记本的最后一页,还有最后一篇日记。
×年×月×日
最后的一篇,是写给你的,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如果世间有奇迹,你有幸看到这篇日记了,那说明,我爱人的灵魂回来了。
这些年我很少给你喝橙子汽水了,你有时候很任性,你不记得我了。你还吵着闹着要找温从礼,我告诉你说,我就是,你还不相信。你说温从礼才十八岁,才不会像我这个样子,说我虽然长得像吧,但不是。
你好可爱啊,你天天问我是谁,我天天告诉你,我是温从礼,你每回都不信。
快点醒来吧,言礼,快点醒来吧,我的爱人。
你现在醒了,对吧?好,言礼,我想问问,你现在多少岁了?我还在不在?我在干什么?是不是在陪你看这篇日记?
如果在我的意料之外,我没有陪着你了,言礼,不要难过,那一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我依旧还在。
只要你还在,我的灵魂就不会离去,因为我不会舍得,我一直在,言礼。
——
——“我一直在,言礼。”
——“我一直在。”
这篇日记像未卜先知似的,这是多少岁的温从礼留下的?应该二十几岁吧,在不清楚未来一切的前提下,留下来的,他不知道自己会在二十八岁那一年死去,不知道季言礼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或许他只是把这篇日记当做给自己的安慰。
有没有安慰到二十几温先生自己,季言礼不知道。
季言礼抬手拂过自己有皱纹的脸,湿乎乎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的清泪。
那它安慰到自己了吗?季言礼也不知道。
冬日的风吹过他流过泪的脸,冷飕飕的,遮在养老院上方的云飘走了,暖阳终于重新投照下来,那温暖,就像有人抱住他,安慰他。
像温先生抱着他。他好像看见温从礼了,他伸手向前触碰,那温从礼又随风散去,消失在暖阳中。
————
×年×月×日
我是胆小鬼,他还会醒过来吗?什么时候醒过来?一辈子这样了吗?我比他死的早怎么办?谁带着他?他醒的时候,我不在怎么办?他那天跟我说什么来着?等我翻一翻以前的日记,噢,他说民间有个说法,说人在死的时候,已经去世的亲近之人会来接。他说,不管我们谁先死,都要来接对方。哈,当时他被叔叔阿姨骂了,说这么年轻就说这种事,犯忌讳。
许个愿,我活九十九,他活九十八就行,一个人活着太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