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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案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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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也不用如此麻烦。”
陆廷山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拉着顾清晏的驴拐进了西市。
此时,已值寅初,街上只余店面檐下间或点着的几盏风灯摇曳,行人没了踪迹,只有来来回回巡城的兵士脚步,与树丛草甸间的蛙声蝉鸣如浪叠潮涌阵阵传来。
陆廷山微侧过头,避开酒家垂下的招子,接着道:“一般来说,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若在几个不同的地方作案,那他的居所则应是以这几个地方连线围成区域的中心附近。
因为不论是动物还是人,都有领地意识,他会觉得在自己熟悉的领地内作案,才会有安全感。
且凶手因为初次犯案经验不足,所以选择的地点一般离家最近,而随着胆子越来越大,作案的距离也会越来越远。
但在这一个案件里,却不一样,他第一次犯案地点与李家相隔不远。
这应该是因为城中加强了各处的巡逻守备,凶手为了稳妥起见,并没有涉险去到远处。”
顾清晏点点头,“凶手原来都是在室外作案,最后一次潜入李家,或许也是因为害怕被巡城官兵看见的缘故。”
“没错,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初问我,凶手是不是武功高强,为什么能悄无声息潜入李宅,在隔壁房间还睡着侍女的情况下将青如姑娘杀害。
现在我可以回答你,并不是。”
“不是?”顾清晏霍地从驴背上坐起来,“那他是怎么做到的?”
眼看拐角处行来一队持戈背箭的兵士,陆廷山将腰间大理寺腰牌取出,举在身前。
兵士们齐齐列队行礼。
陆廷山压了压掌心,示意他们动静尽量放轻,以免影响周围居民休息。
自又牵着顾清晏的驴往落花巷子所在的方位行去。
他接着道:“这个凶手心思异常缜密,而且应是懂得官府查案的流程和手法,所以每次犯案,都会将所有证据线索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但,凡行过处,必有痕迹,就算他抹得再仔细,我们也会从中找到线索,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在此次李家的案子里,凶手第一次潜入宅院,他将所有墙内外的脚印都清理掉了,让我们原以为他是个轻功卓绝的高手,然而今天我们在一块跌落的棉瓦底下,发现了一个洞。
这个洞是死者被丈夫困在家中之后,那个常被死者施舍食物的小乞儿在墙根下挖通的。
他通过这个洞替死者拿她裁的手帕和纳的鞋子去集市上卖,然后将所得银钱又从洞里递给她。”
顾清晏恍然,原来那俩坛子里的铜钱,是这么来的。
她将身子重新翻转回来,复又正坐在驴背上,问陆廷山,“那这个洞怎么能作为证据?”
“因为这个乞儿每次将钱交给死者之后,就会用黄泥和水,重新将洞给补上,于是,凶手踩着此处墙根往上爬的时候,将脚印留在了未干的黄泥上。
虽只留下了半截,但仍能从脚印可以看出此凶手应为男性,身材中等,而且,行动步态比较……鲁钝,这个词形容或许也并不准确,你可以想象一个五大三粗的屠夫走路的形态,每一脚都重重的踏在地面上。”
顾清晏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手持大刀,腰肢粗遒,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形象,可是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将人杀害却不被隔间的侍女发现呢?
“因为今日,在侍女的窗户底下,发现了迷香燃烬的灰沫。”
“迷香?怪不得彩英说她那一夜迷迷糊糊睡得沉,竟连李元进去踹了青如一脚都没有听见。
可是迷香这东西,不是北梁禁售的么?难道这凶手还懂如何制香?”
陆廷山点头,“或许他还是个制香高手,那些迷香的粉末比过往我们所查获到的都要细,且味道更淡,要不是李齐带的追风鼻子足够敏锐,或许寻常人瞧见都未必能意识到这东西的存在。”
“追风?”
“嗯,李齐所养的狗,因为鼻子比寻常犬类要灵,所以时常会将它请来探案。”
请?
顾清晏听到陆廷山对一只狗竟然用了“请”字,觉得这话从他嘴里听起来跟他整个人都不符。
她悄悄地抿唇将溢到嘴边的轻笑压下,偏头想了片刻,然后总结道:
“所以,现如今你们已经划好了凶手常活动的区域,知道他大概身形,还善于制香。再加上手中常年雕刻形成的茧,只要在相应区域摸排,应该会有收获。”
陆廷山道,“没错,我们掌握了一些线索,但是圈定的那片区域正好是老城闹市,里头人员繁杂,要一一排查,许是要费一段时间,但是明天就是雕刻大赛的决赛,决赛一结束,所有参赛者就会陆陆续续离开京城。
我们虽然暂时排除了参赛者的嫌疑,但是,凶手本就是以大赛为掩护进行犯案,眼看赛事即将结束,你猜他会做什么?”
“会……抓紧最后的机会再……”
突然间,顾清晏心神一凛,她睁大了眼,与陆清晏面面相视。
“他当真还会出手么?”
陆廷山沉着脸,双眸如漆黑无底的深渊,藏着潜动翻滚的暗流。
“我不确定,但,也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所以,”顾清晏忽而想到了什么,眼神中掩去了方才的惊异与慌乱,转而被一种看透一切的了然所取代。
她将策驴的缰绳从陆廷山手中牵回。
“我现在终于知道堂堂一个三品要员为何会深夜送我回家了,果然是无利不起早无功不受禄,你这次将所有知道的线索都告诉我,不是因为我貌若天仙,让你情不自禁,而是因为你想让我帮你做这次的饵,将对方钓在钩里,对不对?”
顾清晏嘴角噙着一抹看透人的得意,侧头看着陆廷山的脸。
只见他对于顾清晏能这么快拆穿他此行目的,有些惊讶,然后掩唇略微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顾姑娘果然天资聪颖,一下子就猜到了我此番用意。”说着他颔首,抱拳向顾清晏行了一礼。
“我知道此番做法会让姑娘陷入险境,但我也会尽全力保护姑娘安全,此事,我只是因姑娘曾参与过青如姑娘的案件,所以对事情来龙去脉有一定的了解,我才恳请姑娘帮我这个忙,但这事以姑娘意愿为准,若是你不愿去,我也理解,不会强求。”
他说得诚挚认真,让顾清晏也稍微正了神色。
“既是为了捉拿杀害青如姑娘的凶手,我自然愿意为此出一份力,而且这偌大的京城,比我美的身手没我好,身手比我好的……还没有出生,这件事,你让旁人去做,旁人也接不住,算你有眼光,知道我办事牢靠,可堪托付。”
“不过,我有两件事需要同你讲清楚,其一,我可以帮你做这个饵,但是我明日的比赛,想要获胜,我会竭尽全力,不会留有余地;
其二,若是帮你这个忙,等案件结束,你得让我看到我想看的卷宗。”
顾清晏神色严肃,她这次来京为的就是父亲的案子,现如今师父也与淮南扯上了关系,她不能再这样空耗时间。
陆廷山转着指节上的扳指,眸色倏而转得冷沉。
顾清晏前两日拿的那份卷宗他看过了,的确只是横远县城发生的一起命案。
他差人去调查过,此案并未涉及当年顾家旧案,结案时也未有争议,他不知道顾清晏为何执着于此。
但是案件中的记录并非机密,既然对方愿意涉险相助,自己将此卷宗复述于她也未尝不可。
于是陆廷山将此事应下,“好,我答应你。”
……
第二日,顾清晏睡到午时才起,雕刻大赛的决赛是末正开始。
她昨夜被陆廷山送回来,一沾床倒头就睡。
虽然她是铁打的身子,但也经不住连着几天日夜不休连轴转的折磨。
窗外蝉鸣声沸,她支着身子,艰难地从床上翻起身,草草洗漱了一番,便让隔壁的曹东飞给她来份豆腐当早食。
她迷迷糊糊地将肘支在桌面上,看着曹东飞端着碗走进来,神色间竟有种八卦调侃的意味。
她懒懒挑了挑眉,将豆腐塞进嘴里,眼看着曹东飞站在一旁,上下打量了她好几眼才转身出去,她将指节在桌面上敲了敲,哑声道:“有话就说。”
曹东飞笑盈盈地凑过来对顾清晏道:“晏姐这几日不着家,是做什么大生意去了么 ?若是晏姐有发财的门路,是不是也能捎带着我一起,不求能吃肉,让我喝口汤也行啊。”
发财的生意?
顾清晏有些疑惑,她支起身,绕过曹东飞走到门外,竟看见外头巷子口,有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拴在树下。
那马通身的毛丝毫没有杂色,油光水亮,一看就是上等品色,且挂在背上的马鞍也缀着五彩璎珞,上头嵌着一排绯色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富贵的光华。
……
怪不得曹东飞会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
短短几日,就有一匹汗血宝马等在外头,这得做什么生意才能赚到这样的排场?
就连曹东飞都有了疑惑,看来今日的戏是要鸣锣开场了。
顾清晏拍了拍曹东飞的肩,径直上前,左脚一蹬,翻上了马背。
“今日还是你帮我看铺子,油水别捞多了,我心中可是有数的。”
说完,她挥鞭打马而去。
……
顾清晏到达临英阁的时候,大部分的参赛选手已经来了。
刘全几人耷拉着脑袋站在角落,一点也没了昨日趾高气扬的架势。
顾清晏翻身下马,明显感觉到周围看向她的目光有异。
似乎人人都在打量着她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