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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迟暮寻影,夜色无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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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府事结,可周边的邻里还不知这偌大的宅邸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沈君泽赶来这儿就是这么个场景——一群男女老少围在宅子周围,一副好奇却不敢上前的模样,议论声大小不断,夹杂着惊讶和不屑,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沈君泽皱起眉,这是他最不想看见的场景,人多眼杂,里面会混进什么人也说不定。可这儿毕竟不是他的地盘,无法,沈君泽只好隐去气息藏进暗处,静静等着人群退去。
好在天色不早,这些人也只是听见动静来凑个热闹,没呆多久便三三两两的结伴归去,沈君泽依旧是站在远处等待,他垂目靠在树干上,像是下一秒就能入定。
杨府好歹是闹过鬼的的大宅,白日里还好说些,等天上的暮帘子一扯下来,这地方就多了些无法言说的诡异,四下无人,静的只剩下风拍打枝叶的声音,窸窸窣窣,像被刻意掩盖过的脚步声。
黑幕中看不清来者是谁,不过沈君泽也不着急去抓人,而是就这么看着那抹黑黢黢的身影走进大门。
那双碧眸在一片黑暗中显得尤为明亮,沈君泽微微敛目,双手环起,像极了只藏在暗处等待猎物上钩的狐狸。
过了片刻也不见里面有动静,沈君泽召出灵武朔问,抬步走向废墟。
“朔问,去打个招呼。”
朔问发出几声嗡鸣,似是激动,紧接着便刺入黑暗。
下一秒,伸手不见五指的废墟中亮起两道剑光,铁刃交锋发出刺耳峥鸣,在夜空中叮当作响,沈君泽观察着另一道剑芒,速度和剑气还算上乘,接招人的反应也不赖,不过招式杂乱毫无章法,全靠灵武的巧劲和自身的蛮力化解朔问的进攻,倒不像是接受过门派培养的修真者。
“难道是江湖上的散修?”沈君泽这么想着:“善后如此谨慎,看来后面的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
试探完沈君泽捏诀召回朔问,可灵剑没有立刻回来,而是贪战多对了几招才匆忙听令。回来后的朔问仍旧在手中嗡鸣不止,兴奋的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
沈君泽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它,这么多年让朔问出鞘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看来是把孩子憋坏了。
在朔问身上拍了拍,沈君泽收了剑,朝对面招了招手。
“天这么黑,不如给你添把火,好好看清楚你们想招惹的到底是谁?”
沈君泽笑着摊开手,刹那间红光冲天,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烈火照亮了那人的面庞,沈君泽看过去,却是一团黑雾掩在那人的脸上,瞧不出模样如何。
果真是小心。
沈君泽二话不说立马撤去灵火,转眼间再次陷入黑暗,他念诀召出朔问,抬手便刺。
这次他没让朔问出招,而是运转灵力渡入剑中,开始对着黑衣人的方向胡乱出剑。
比刚刚黑衣人出的还要乱七八糟。
黑衣人似乎是没想到对面会来这出,出手明显慢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开始迎战。
同样是之前那般杂乱的剑法,可他乱沈君泽就比他还乱,没过几招便有些招架不住,见自己已经处于劣势,黑衣人也不装了,调转剑芒开始认真出招。
沈君泽脸上没有一点惊讶,似是意料之中。
这厮那里是什么江湖散修,分明就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修真仙家!
他倒是有心眼,可防不住沈君泽的心眼比他还多。点到即止,沈君泽还有长线上的大鱼要钓,并不想在这个小鱼上花费太多精力。
卸力收剑,沈君泽退开几步,顺带解开了白天在这里布下的结界。
果不其然,在结界解开的下一秒,传送符发出的蓝紫色光芒照彻夜空,沈君泽拍了拍衣袖,目送黑衣人在火光中消失。
人一走,沈君泽拍拍衣袖,收起刚刚从黑衣人身上搜刮来的五张传送符,满意的点了点头:“不亏。”
办完正事刚要回去,沈君泽踩了两下地,忽然有些不乐意地嘀咕:“我忘了,从这儿去新的客栈可不近。”说完刚想拿出传送符,顿了顿又叹了口气:“我又忘了,今日不能再用了。”
沈君泽就这么被难在了原地。
他是真心不想走回去,可传送符再用必伤内力,总不能捏朵传音花让程汶来接他吧……
正伤着脑筋想该怎么回去,一道漠然的声音在沈君泽的灵海中响起:“你是没有剑吗。”
“啊,”沈君泽灵光一现,微微笑道:“我还可以御剑。”
柏意没再继续说话,下一秒,直接切断了灵海的共享。
“……你,”沈君泽哑然一瞬,无奈之下只好再次召出朔问:“朔问,麻烦你了。”
朔问嗡鸣不断,看上去极为高兴,它悬停在沈君泽的脚边,乖顺又听话。
“委屈你了,以后我定多让你出来透透气。”
说完这句,沈君泽只觉得脚下的剑抖的更厉害了,他已经多年未曾御剑,以前不是用轻功就是传送符,现在倒有些不习惯了。
可也不能拂了朔问的心意,沈君泽念诀先在低处适应了会儿,这才飞上了高空开始赶路。
回到客栈的时候天已经透黑,沈君泽回到客房却没找到人,带着疑惑问了掌柜的,这才知道程汶他们在马车棚里。
“马车棚……?”沈君泽回答的有些迟疑:“在那里做什么。”
“不清楚,好像是在等人,”掌柜往后门指了指:“喏,我刚才去瞧过一眼,三个两个睡着了,就送了毯子过去。”
“九月啦,夜里天凉,客官还是赶紧叫这些个孩子回去睡吧,”掌柜的叹了口气:“怪犟,咋劝也不听。”
沈君泽笑的温柔,谢过掌柜后就往后门走,掀开帘子一瞧,果真看见了那三个孩子。
程瑶七仰八叉的躺在马车里,半个头在车窗外,还有条腿支在门上,江云青缩成小小一只靠在外边的车座上,皱着眉,看着。
程汶没睡,但从脸上也能瞧出倦意,他正帮睡着的两人掖好毯子,听见动静转头和沈君泽对上视线,先是一愣,然后立马上前道:“师尊,你回来了。”
“我叫你们回客栈等着,怎么就在这儿安顿下了,”沈君泽拍了拍程汶的头:“困了怎么不回屋。”
程汶这下是完全愣住了,他眨眨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家师尊。
“我……我想师尊出去必有要事,万一,万一要用到弟子,这,这样也能随叫随到。”程汶说话开始磕磕绊绊:“弟,弟子本想一人值守,可阿瑶和这孩子不愿回屋,拗不过他们,就一起留下了。”
“为师明白,辛苦了,”沈君泽放下手,笑道:“天色不早了,赶紧带阿瑶回屋睡,夜里容易着凉。”
“是!”
程汶正准备回马车上叫醒程瑶,可一回头看见江云青还枕着她的小腿,便想着先叫醒他,可下一秒人先被一双手先抱了起来,程汶看着师尊将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噤声,手上动作也跟着停了停,好在江云青睡得沉,沈君泽换了个舒服的方式抱着,又指了指程瑶,朝程汶点点头。
程汶眨眨眼,静静目送沈君泽走出后门,待人影远去,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师尊这是在,关心吗?
可什么时候这么明显了?!
不知是不是夜风太冷,程汶打了个哆嗦,他看向车里仍旧七仰八叉睡得正香的自家妹妹,叹口气,上前捞起人往背上一靠,慢步向屋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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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中亮起一抹蓝光,黑衣人踉跄几步跪倒在地,几番起身又跌跪回去,最后只好爬着站起身,靠在假石旁舒缓体内紊乱的灵流。
脸上的黑雾已然散去,黑衣人的脸被月色照的凛若冰霜,毫无血色,锋厉的眉拧在一起,掺着额头的冷汗,似在忍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
男人暗骂一声,伸手粗暴的在手腕处拍了几下,随即摁住,开始安抚体内四处乱窜的灵流。似乎是着急要去做什么,他只摁了几秒便不再管,径直向石板小路尽头的凉亭走去。
越是靠近凉亭男人的脚步就越是急促,苍白的脸逐渐缓过血色,到最后竟添上几分说不清的温和。直至石阶处停下脚步,他俯首单膝跪地,朝着凉亭深深一拜。
“少主。”
凉亭里亮着光,里头的人听见动响,睁开眼看向跪在面前的人。
“干净了?”
“不曾留下痕迹,”男人得到回应却并未起身,只是抬起头,看着那张笼罩在烛火中的脸。
很漂亮,但太年轻,精致的像件易碎的瓷器。
不论看几次,看多久,他都觉得这张脸漂亮的过分。
乔书衍合上没动过几页的书,懒懒地看着眼前人,细眸里含着笑,却瞧不出明确的情绪。
“阿朝这么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么?”
“回少主,没有,”奉朝反问:“夜里凉,少主为何不回房。”
“自然是等你,”乔书衍依旧是笑意盈盈,他不动声色地拢了拢身上披着的绣金红袍,说道:“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倒是真有些凉。”
奉朝瞧着乔书衍脸上那滴水不漏的笑,磨了磨牙,起身为他拢好领口,挽起冰凉的手,将掌心的温度传递过去。
“少主,好些了?”
乔书衍弯着唇,点点头:“走吧。”
奉朝迈开步,在乔书衍右侧靠后侧不紧不慢的跟着,隔着这几寸的距离,他平了平呼吸,说道:“少主,属下善后时遇到一人,此人灵力高强,不是善类。”
“可给他瞧见了什么?”乔书衍淡淡问道。
“没有,此人行事小心,属下也不曾瞧见他的真容。”奉朝回道:“依少主所见,会是何人。”
“除了他们,我也想不到还会有谁会来管这档子事了,”乔书衍想着奉朝的话,回道:“不过苍云山向来不会主动挑衅,如今既是瓮中捉鳖,多半是发现自己被利用了。”乔书衍说完思索了几秒,叹道:“倒是有些亏。”
“他并未下死手,招招之间尽是试探,在属下看来这不是挑衅,倒像是警告。”奉朝想起了那句不温不火的威胁,又想起了什么,张了张口,却没出声。
想到最后,他还是没说传送符的事。
乔书衍没说话,沉吟间握着奉朝的手缓缓往后移了两寸,摸向了手腕。
奉朝也不再开口,两人一路沉默,直到将人送到了屋前。
“天色不早了,还请少主早些休息,”奉朝松开手,毕恭毕敬行了礼,转身欲走。
“今夜的药浴不用泡了,回去之后就歇着吧,”乔书衍打开房门,侧过身子瞧着奉朝,语气徒然降温:
“没有下次了。”
奉朝愣了愣,脚步也跟着顿住。
乔书衍没再说什么,他打了个哈欠,看上去是真的累了,便进屋关了门,没再管门外的人是何动静。
奉朝没回头,也没说话,只是抬起左手看了看,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接着他转身朝大门跪下,俯首行礼,举手投足间虔诚恭敬:“多谢少主不罚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