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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沉泥·陈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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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曦光微亮,沉泥睁开眼睛的时候吸入一口凉气讯速地恢复了清醒,意识回到当下,告诉了自己现在身处何地要去何方之后,便打算叫醒胡四。
可是拧身向后的时候,树干的另一侧已经空荡荡了,沉泥一时之间心内有些不安:怎么回事?难道是胡四不习惯在这树上过夜?昨夜掉下去了?
这么想着已经探头去看地上了,却在地上什么也没看到。沉泥心慌乱了一下,又镇定下来:地上没有血迹,看来是没有野兽。也许是胡四掉下去,自己又寻了地方睡觉?
“看什么呢?”
沉泥被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得下意识回头,却在那一丛灌木丛里看到了胡四。
胡四慢慢地从树丛里走出来,手上还提着两只兔子和一个个头较小的不知道什么野物。
原来是打猎去了。沉泥心下放心,继续将自己靠回树干上。也不理会方才胡四的问话。
这种一种久违地同伴的感觉。
沉泥在北齐的时候,尽管受到了陆府上下的善待,可是那也是北齐的都城,那是北齐的子民。她用着北齐的官腔说话,穿着北齐的衣服,低着头将自己融进北齐的生活中去。以免成为一个异类,被北齐拔除。
可是现如今,她脚下踩的是西楚的土地——尽管被北齐攻陷以后,这里已经是楚州了。可是这里的人依然说着西楚的话,他们依然在每一个十五的夜晚会赏月,他们这里四处可见的竹子,他们骨子里认为的女子与男子平等······
种种,沉泥只觉得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之中,有如一条干涸太久的鱼终于游回到了水中那样。
这种一种不同的感觉。她在这里,不需要陆子规那样谦谦君子的照顾,她不需要装傻保全自己,虽然她还在逃命的路上,虽然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投军之路是否会顺利,也不知道那自己听说过却从未见过面的秦大将军是否依然心内有西楚王室,可是至少,自己和那秦大将军有着共同的敌人——北齐。
而自己刚刚踏上西楚的大地,就已经有了一个同伴不是吗?想到这儿,沉泥说:“四哥真是辛苦了。”
胡四正在树下剥皮预备烤肉。
不同于沉泥一路而来皆是野外露宿,胡四和伙伴们在炎热的夏夜倒是在树林里过夜,可是这样带着寒意的秋天里,在树上坐着睡觉,让他不得安眠。
寒冷、不适,好容易后面闭上了眼睛,村里人死状的凄惨又在他的眼前飘来飘去。
不过四更,他就再也睡不着了。他在黑暗中深情地凝视着那胡家村,想着这个时候胡家村应该有鸡叫声了,再紧接着,勤快的人家会开始烧火做饭······
可是他等了许久许久,远处的那一个点还是久久地沉默着。直到微薄的亮意代替了黑色,胡家村的废墟才又出现在他眼中。
他不忍看下去,于是拧身看一眼沉泥,见小六还睡着,便自己下树想先打直兔子,作为赶路前的饭食。
小六还睡得这样香,胡四忍不住想:也许,这一路上来,小六都是这样过的,才这样睡得习惯,也这样瘦小。而小六肯定也有着血海深仇,和自己一样。
胡四本就比小六大一岁,再加上在村里平时也被孩子们狗儿哥、狗儿哥的叫唤着,也有那作为兄长的责任。而胡家村被屠村以后,自己再无亲人此时更是将小六作为亲弟弟一样爱护。
等到沉泥从树上下来的时候,胡四已经将兔子烤起来了。火焰暖洋洋地温暖着微僵的手指。
沉泥便告诉了胡四一声,带着水壶去小溪边打水。
到了溪边,沉泥对着清冽的溪水端详着自己的样子:自从到了最东头,开始正式向着西楚之地出发的时候,确保了都城没有搜捕自己以后,她就放弃了那些伪装。如今在溪水的倒影中,是一个略显清瘦单薄的男儿,幸好这些日子的风餐露宿,让沉泥不再是白皙的肤色,皮肤与胡四一样是小麦色,也没有那么细腻。说是一个略显清俊的后生倒是也正常。
沉泥捧起溪水扑在脸上,瞬间被激得清醒过来,在水壶内接满了水就向山上走回去。
这一去的功夫,等沉泥再回到树下的时候,那兔子已经烤得差不多了。
沉泥将水壶递给胡四,胡四只喝了一口才将水壶放在地上。又翻烤了几下,就将兔子递给沉泥。
还是那么美味,沉泥享用着这美味。
等到二人吃完,灭了火堆,就开始赶路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个人白日赶路,晚上就宿在野外,偶尔在途中遇到了农户,就借宿,吃些饭食。胡四就打猎送些兔子等物,倒是主宾尽欢。
而这一路上,两人倒是感情越深,真的如亲兄弟一般。胡四日日叫着沉泥小六,时间久了,就将这沉泥直接叫做陈六。
而西楚之地“六”与“路”发音相同,沉泥仿佛就是在这样慢慢的赶路之中将过去在北齐的自己告别了,陈六——陈路——陈锦路······而真正的自己,似乎在慢慢一点点的回来。
“小六,你看前面有家农户。”胡四手指着前方。
“分明还在半山腰。”
“咱们这越往前走,就都是大山了。咱们西楚就是山高路险,也就是这样,才让秦大将军带着军队藏进天门山的。咱们马上要投靠秦大将军,怎么还能害怕爬山?”胡四一脸郑重。
“那就走吧。”
两人到了农户门前的时候,出来的倒是一个看起来精神头不错的婶子。
这婶子听到有人敲门推门就看到两个陌生男子,不由得警惕的抄起了放在门边的铁锨。
胡四赶忙说:“婶子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只是赶路,想在此讨点水喝。”
那婶子狐疑地说:“西楚人?”
胡四笑着说:“没错儿。”
那婶子便放下铁锨,将本来只开了一道缝的门彻底打开,欢迎客人进门。
两人进门才看到,院内还有一个大些的女孩子正在裁缝着什么,另一个则是男孩子,估摸有三四岁的样子,正蹲在地上玩泥巴。
那婶子关好门才说:“巧儿,快去倒两杯水来。”
一面递出两个木头打的小板凳给两人。
胡四率先开口说:“婶子多谢了。”
那婶子自己也坐下来,手上拿过那女孩子做的活计,手上一边忙着一边问:“你们两兄弟是要去哪里?怎么赶路赶到这儿来了?这里是山里可不比其他地方,晚上既要起大雾,还有那野物活动的。”
胡四忙说:“婶子,我叫胡四,这是我弟弟陈六。我们兄弟二人是要结伴去天门山,我们不怕吃苦的。”
正说着,那巧儿已经端了两碗水出来,惊喜地说:“天门山?”
那婶子嗔怪地瞪一眼那女孩子,那女孩子吐吐舌头跑进了屋。
“你们兄弟去天门山是?”
“我们想去投军。”
婶子听了上下打量一下兄弟俩,说:“可是要去投秦大将军?”
胡四一拍大腿:“婶子好见识!您也知道秦大将军?”
那婶子便一脸骄傲:“什么叫我知道?咱们西楚人谁人不知道当年灭国的时候,秦大将军带着军队上了天门山养精蓄锐?等到时机成熟,就赶走那些北齐人。再说,我家男人也是在天门山的。”
胡四听了便说:“果真?婶子的夫君也在天门山?那可不巧了?”
说话投机,那婶子便笑着说:“既是这样,今夜别走了,留在我们家歇上一晚。我正愁天气冷了,想给我家男人带些贴身的暖和衣服没辙呢。你们在我家歇一晚,我和巧儿今夜连夜赶出这衣服,等到你们去了天门山帮我捎给我家男人。”
这哪有不答应的道理?胡四连忙答应,陈六也在一边笑着附和。
一时之间那婶子将手头的活计又给巧儿,嘱咐她赶工做,定要在客人明日赶路前做出来。然后让胡四、陈六在院中自便,自己就去了厨房做饭。
胡四是个极有眼力劲儿的勤快后生,虽是婶子要他们二人在院子里坐等休息。却在环顾院子一圈后,发现东南角的院墙坍塌了一半。
再看这院子里收拾得极其干净漂亮,就连那在地上玩耍的小儿也穿得干净,就知晓了那院墙定是家中男人不在,没有劳力的缘故。
于是就对陈六使个眼色,两人解下身上的包袱,胡四脱下外衫,就拿起了铁锨,带着陈六在院墙边忙活起来了。
“你怎么不脱下衣衫?这样做活计容易弄脏衣服。”胡四一边将坍塌下来的废土铲到一边,一边交代陈六帮自己。
“天儿怪冷的,我倒是怕病了还要求医问药的不方便。”陈六随口糊弄。
胡四也不以为意,再看看陈六穿着外衫也显得瘦弱的身板,想想这一路上来陈六是赶路多了也不脱衣,便料定陈六定是个瘦弱无力的。自己多干了些体力活,只吩咐陈六做些洒扫搬运轻巧的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