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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烛火摇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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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符瑾怀叹息道:“所以没办法。”
不然你当我一大老爷们乐意给你补衣服啊。
默然片刻,李煦柔道:“衣裙和针线盒应该在同一个箱子里,左上方第一个。”
须臾,屏风外传来箱子叩开的动静,女孩的心跟着喀哒了一下。
毕竟是她的私物。
好在玉昙有分类收拾的习惯,衣裙和贴身的肚兜还有鞋袜都会分隔来放,他开的这个箱子,只有需要修改的襦裙。
况且他也是一片好心,又是那样坦然处之,若她再忸忸怩怩,反而失了风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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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李煦柔将头发绞好,轻声慢步地从屏风内出来时,符瑾怀已经坐在圆凳上,依着桌沿与摇曳的烛火,成就着他此生第一副“慈母”的模样。
李煦柔忍不住嗤了声。
她素来擅长控制表情,极少这样失态,出声后,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可眼角的笑意已经溢出,难以迅速散下,欲盖弥彰,显出了平日少有的娇憨。
符瑾怀闻声抬头,眉头青筋突突地跳。
女孩敛声屏气,款款走来,白衣若雪,肤白胜雪,长发如瀑布泼洒,垂在睡裙前后,黑白分明。
她坐到他旁侧,双手撑着下巴,毛茸茸的睫毛翘立,巴掌大的芙蕖小脸在一头乌发的笼罩下,更招人疼。
符瑾怀第一次见她披头散发,不由心里叹了一回,单看她的外貌,着实容易被骗啊。
李煦柔拿起他放置在一旁改好的襦裙看,前后四个珍珠纽扣同衣衫融为一体,似铆上去的,看不出任何缝补的端倪,“六哥哥怎么什么都会?”
符瑾怀并不想耽搁,动作很利索,“殿下这话抬举微臣了,这珍珠就不是我‘什么都会’来的。”
李煦柔看着他手上的活计,她安安静静的样子,无疑是极其乖巧的。
鸦羽般的头发尽数落到了腰迹后,让人忍不住想摸一摸,看看会不会同期望一般的柔软。
当然,符瑾怀是不敢的,只是余光望着她这一头浓密的长发,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殿下会盘发髻吗?”
很显然,李煦柔愣住的表情出卖了她。
到底是金枝玉叶,只是符瑾怀不禁去想,她昨晚为了保证发髻和衣裙不乱,是怎样熬到了天明的,站着睡吗?
今日李煦柔出了一身的汗,实在不得不拆下头发洗了。
她硬着头皮道:“应该不难吧,玉昙的动作我都仔细记着了。”
你要真这么自信,你昨晚怎么不敢拆?
符瑾怀叹了口气,“既如此,殿下为什么一定要赶玉昙走呢?”
她哪里是赶她走呢,最初,李煦柔只想带玉昙一个,符瑾怀都是父皇硬塞过来的。
她想要玉昙陪着,可玉昙的家人,比她更需要她。
李煦柔垂着头,“我家里结下的恩怨,何必让别人家的女儿来偿还?”
别的不说,她待自己人是真的好啊。
好想成为自己人。
符瑾怀艳羡不已,灵光一闪,“忽施王妃不是派了两位婢女来服侍殿下吗,怎么不见人,不然叫她们去学一学如何?”
符瑾怀后悔不已:“这缝补的事,也该交由她们做的。”
她异常坚定地否认:“不要。”
符瑾怀困惑:“为何?”
“就是不要。”
“为何?”
她不肯回答,他就一直纠缠着问,问得她整个人都不耐烦了,转头瞪向他:“别人送过来的人,怎么能轻易信任呢?六哥哥对人也太没有防备了。”
可那不是你自己装可怜得来的人吗?
符瑾怀悻悻道:“你一开始就不信任别人,要别人如何获得你的信任?”
他说完就后悔了。
李煦柔果然瞪了他,却不如他预料中的生气,没有暴风雨前宁静的微笑,只是冷淡着嗓子道:“忽施王妃根本不喜欢我。从我入帐那刻,她望向我的眼神就充满了排斥。”
符瑾怀意识到刚才言语的失格,忙不迭给她捧场,捂胸吃惊:“这样吗?”
李煦柔无奈地叹了声息。
母后战场上遇见的北漠王子,虽不曾指名道姓,但李煦柔一看到耶律洪烈望向她的眼神,再听着耶律合札的话,联想到了一处。
耶律洪烈爱慕她的母亲,忽施王妃怎么可能喜欢她。
她只是在耶律洪烈面前装装贤惠大度的样子罢了。
再说到身边有贴心人照顾的时候,讲得那样和蔼,明显是借她的事来唤起夫君的回忆,盼着耶律洪烈能多多疼惜她。
李煦柔低头沉思,明明什么都没说,少年却轻点了一下她的小脑门。
李煦柔纷乱的脑袋一下空了白,摸着额头瞪向他。
符瑾怀无辜地笑了笑,“殿下不希望北漠的女子近身,是不是还因为他们今天说的话?”
对比她们,她确实纤瘦娇小,所以他觉得不止因为忽施,她定然也不想被她们看见她的一分一毫,不想再受到她们任何的嘲弄了。
符瑾怀心里反复叹气,“你又不是要在这过一辈子,何必在意草原人的眼光。” 他甚至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没事了。”
李煦柔身上起了一窜的鸡皮疙瘩,一把拍开他的手,望他的眼神越发深幽难测。
这是把她当孩子哄吗?
符瑾怀见好就收,拿起针线安分守己地想,这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与想象中一样柔软。
他素是卖乖,李煦柔看着他低头的侧脸,生不起气来。
这样简单的安慰,李煦柔遇到的也不多。
她虽不喜他摸了她的头,又发觉很少有人这样摸她的头。
李煦柔心里因他扎进的刺又给他拔了出来,转而一想,又觉得没什么,他早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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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烛火摇曳。
大功告成,珍珠还多出两颗,符瑾怀攥在手中摩挲了一下,不由分说地放进自己的袖口。
李煦柔歪头看着他的动作,“六哥哥拿去作甚?”
符瑾怀显得比她更疑惑:“这不是你送我的吗?”
是的,是她送给他的谢礼。被他这么一折腾,她都快忘了。
既是他的,他想拿去作甚,就拿去作甚,她也没什么好问的。
李煦柔看着他把它们放好后站起身来,坐在小圆凳上望着他颀长的身影,“六哥哥会喝酒吗?”
符瑾怀俯首望她,“殿下想喝酒?”
“没有。”李煦柔顿了顿,“夜色已深,六哥哥早些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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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两日后,符瑾怀才明白她今天为何突然问了这么句话。
这夜,符瑾怀在河边给自己洗衣服。好在洗衣服这种粗活,李煦柔愿意交给女奴去做,不然他这回要洗的,不得是两个人的衣服。
这么看来,李煦柔还是体谅他的。
也可能是她见外。
见外挺好的。
草原人居无定所,逐水草而栖。夏日炎热,符瑾怀摸着水凉,脱下鞋袜,见眼前的河流隐隐泛着鳞光,借着月光摸起鱼来。
晚上架一把火烤鱼也不错,可以撒一把胡椒粉。
说起胡椒粉,他联想起一人,刚把鱼烤上,一拿出胡椒粉,眼前骤然出现一个很小的身影,轻飘飘掠过水面,四顾环望无人,蹲在了他身边。
“你鼻子真的很灵啊!”符瑾怀感叹道。
土行孙盯着眼前的鱼。符瑾怀含笑同他分享,上回仗义相救,他已经询问了恩公的大名。
他叫阿木,天生有些痴病,却是练武的奇才。他本是段王遍寻云南给段风临培养的贴身暗卫,身形矮小,轻功极佳,可以轻巧掠过任何地方不被发现。
段风临觉得将他派去保护李煦柔,最合适不过,便叫他悄声潜入了北漠。
阿木在驿站出现时,已同李煦柔见过礼。
北漠不知段风临暗派了人,李煦柔命他暗中保护,不然叫北漠人知晓她身边有这样的高手,心生忌惮,容易横生枝节。
“我平日,就藏在离她不出十米的地方,她说,她有危险了,会大叫喊我。”
不出十米内,可这里离她的毡帐有一里了吧。
难道,她不在毡帐里吗?
符瑾怀问他,阿木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大毡帐,灯火莹莹,“她在那里喝酒。”
“喝酒?”少年眺望过去,他所指的方向,不是珂伦公主的地盘吗?
符瑾怀神色一凛,转身穿上了鞋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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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武艺高强,可心智还是太过简单,只知明刀利剑,不懂阴谋诡计,没听到李煦柔喊叫,就真的以为她在聚会了。
只见少年来回奔波,先从他的毡帐中捧了壶酒出来,又拿着一个不知名的小药瓶,往里面撒了撒,好似觉得不够,又回了帐中,打开了行李柜的暗格,拿出另一个小药瓶,再撒了撒,继而自己吃了两颗黑乎乎的药丸。
“她没喊你,你也别忤逆她。”
符瑾怀交代一句,转而冲进珂伦设宴的毡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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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遇到这样的事,她都不与他说一下呢。
可她完全没说吗?
符瑾怀恨自己掉以轻心,当时没多问几句。
“你怎么不打招呼就闯进来了?”坐在最上方的珂伦一见他,眼皮突突跳了起来。
符瑾怀见李煦柔看他的目光亦是惊诧,无声地叹了口气,笑道:“微臣有幸听闻珂伦公主在此设宴比酒,想起自己从华洲带来了一壶陈酿,也想来博个彩头。”
草原人豪放,酒文化很是浓厚,蒜苗高的娃娃,都能喝下一大碗马奶酒。
左右他也是阶下囚,翻不了什么天,来得正好,今天这个下马威,她给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