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流(袁哲粮食 架空）》青蔼

19、十八

　　吴哲走进独秀山的陆家墓地，他的疑惑来自一张没署名的字条。
　　在关允天的墓碑前，吴哲看到了高城。高城穿着便装，着一巃长衫，完全崭新的面孔。吴哲回头看看山下两个身着便装的人，疑惑着走向高城。
　　他掏出字条，递给高城，高城接过之后，用火柴点燃。吴哲仿佛明白了什么，他看着高城，等着他的回应。
　　“关允天，混成旅的参谋长，我父亲。”高城蹲下，掏出手绢擦拭着墓碑，他并不急着对吴哲解释什么。
　　虽然震惊，但吴哲现在已经没有惊奇，这两天他一直在嘉城的往事里浸淫着。
　　擦完墓碑上的字，高城站起来，带着奇怪的笑容，“我该叫你什么呢，哥哥？似乎你的年纪比我小。嫂子？可你又是个男人。”说完他挑衅地看着吴哲，他的笑容看起来很残忍。
　　吴哲表情如前，“你还是叫我二哥比较合适，但好像你并不是袁朗的弟弟。”
　　“我的确不是袁朗的弟弟，但我是陆明朗的妹夫，陆明月是我妻子。”
　　“陆明月？袁朗的妹妹还活着？”这是个好消息，尽管在目前这种状况下，这个好消息来的有些凄凉。
　　“是，她还活着，拜你父亲所赐，她现在只是活着而已。”
　　吴哲能听出来，高城的话里有话，但他顾不上了，“高城，你说你有办法救袁朗的，而我们就是为了这个见面的。”
　　“这山后有一座民房，我已经征用了，我带来了我最好的枪手，三天的时间，我给你三天的时间，教给他怎么能让一个人看起来是真的死了，作为一个医生，这对你应该没有问题。”
　　“你是说…。”吴哲看向高城，高城的面色平静。
　　“我什么也没说，三天之后，就在这山下，刑场，袁朗要被执行枪决，由我部实施。”
　　吴哲的心终于恢复了正常的跳动，他思索着，“应该没有问题，我可以找到这一点，靠近心脏，又不伤及心脏，最好有一只好枪，能让子弹穿透而不是留在体内。伤口要及时处理，药品没有问题，我还有很多。”
　　“好，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枪不成问题，我部配备最好的德式武器，其中就有德式毛瑟枪。那间民房你可以布置一下，以便处理伤口。用你在嘉城的人脉，到时候多叫些老百姓来，把刑场弄得热闹一些，你作为军医，也要到场。其余的我来负责。”
　　“我可以将许三多，我的助手留下，让他把袁朗送进山，你负责特别通行证吧。”
　　高城看着吴哲，他们两个，应该算是熟悉的陌生人，这真是人生奇怪的缘分。
　　“条件是你要离开，之后你要离开嘉城，不要再回来。你的调令不日将到，上调到南京。”其实这是王庆瑞的自保。
　　吴哲叹了一口气，这已是最好的结果，留下来又能如何。他伸出手，“谢谢你，无论如何我都要谢你。”
　　高城握住吴哲的手，吴哲转头看着关允天的墓，“其实，我见过你父亲，当年。他是很好的人。”
　　高城也转头看着父亲的墓碑，语气带着自豪，“我父亲是最好的军人。”
　　松开手时，气氛中多了默契。
　　吴哲看看高城，又看看墓碑，“你原来叫什么？我记得当年关伯伯说过要带我去你家里玩呢。”
　　高城在看山下的嘉城，暮色里，嘉城拢在一片烟雾里。
　　“我和袁朗，都从嘉城的过去走来，身上留着永远都不会痊愈的伤疤。陆明朗，关屹城，曾亲如兄弟，那是我们永远都不会再有的幸福。”
　　吴哲也看着山下的嘉城，此刻，星星点点的灯光亮起，在烟雾里凝成一个个的光圈。“一年了，我们三个，一年前在火车上相遇，却不是初识，不过是嘉城旧事的一个结尾。这一年，可以当一辈子来回忆。”
　　又到了春天，独秀山上的竹林又有了簌簌的声响。回想起一年的光景，吴哲突然觉得很累，有一种疲倦深入骨髓的累。他看着墓地周围的树木，“高城，既然我们的伤口都不会结疤，就在上面种上树吧，让它们生根发芽，郁郁葱葱，记着我们的痛，也记着我们的好。”

　　袁朗被押赴刑场，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他反而感觉轻松。
　　一路经过嘉城的街巷，他回忆着曾经的时光。他曾奔跑着，欢叫着路过，后面还跟着尾巴，那是小城，他视如兄弟的亲人，也许现在该叫他高城。尽管分离数年，但袁朗仍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小城经常会被小他五岁的明月一句话噎的满脸通红，小城会跟着他在操场上踢球，然后他们一起在炎炎夏日大喝百合绿豆汤，他的那一碗，明月会加很多冰糖，而小城的，明月会在里面加上盐，那些昔时的年华，如今终于要随着嘉城旧事烟消云散了。
　　阳光下的嘉城，终于要开始一段新的历史。他们的父辈残留的历史，终于要在他们的手里完结。
　　路过学校，袁朗开始难过，他的学校，陆家的梦想，嘉城少年的希望，他终是不能一直守候。他喃喃自语：“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那就是我的学生，我的学校，一定不要放弃，哪怕是再艰难，一定要坚持学习。给自己一个支点，给自己一个台阶，才能站在更高的地方，才能更清楚地看到人生…。”
　　没想到刑场是在独秀山下，袁朗看着四周执勤的士兵，还有围在外面的百姓，他转头看看山上陆家的墓地，心里竟有一丝兴奋。
　　他看着远处的人群，很多熟悉的面孔，那是他的乡亲，他的邻居，他能看见吴哲，还看到了高城，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其实并不孤单，他的亲人，他的家人，都陪在身边。
　　张开双臂，他等着枪声响起，就这样拥抱这让他敬畏的，一直同行的死亡，就像是迎接一个老朋友的来访。那一刻，他心里想起的，是欢乐颂的歌声：
　　欢乐女神
　　圣洁美丽
　　灿烂光芒照大地
　　我们心中充满热情
　　来到你的圣殿里
　　你的力量能使人们消除一切分歧
　　在你光辉照耀下面人们团结成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