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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见之乱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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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惠也察觉出二人的气氛,只当是妹妹害羞,她伸手接了茶摆在妹妹面前,又对倪培卿道:“倪公子客气。”
她拿眼又点了妹妹一下,邵韵时无法,只得介绍:“今日我带皇姐出来吃茶,你们莫要露了破绽。”
话是对某人说的,眼睛却分毫没看。
“原来是大公主,倪某失礼了。”
“哪里。”邵惠颔首莞尔,“不知今日的辩题为何。”
她有心缓和,倪培卿自然会意:“今日辩的是外交先兵、先礼。”
这个议题古而有之,学子们时不时拿出来辩一辩,邵韵时听了这一耳朵便就失了兴致,伸手端起茶盏就饮。
“小心……烫……”
“咳!呸!呲——”邵韵时丢了杯子,眉头紧皱,她几乎是本能地看向原是要伸手拦过来的少年。
倪培卿提醒不及,又瞧见她忿忿的脸色,慌张起身:“我去要凉水。”
“不用了!”邵韵时伸手抹了把唇角,重新坐下。
倪培卿顿住,却还是招了小厮进来。
新换的茶盏里兑了凉水,沈仲哲跟着一并回来的,却是看见小厮在收拾地上狼藉,错愕之际看向边上站着的人。
邵惠赶紧道:“二位坐下吧,我这妹妹与二位是同窗,不必这般拘谨。韵时,不闹了。”
邵韵时自小对这个姐姐无法,听得这一声不闹了,顿时气焰都歇了。
那水自然是没有多烫的,可她偏偏见不得他与姐姐侃侃而谈,见不得他好好的。
“……”罢了,姐姐的生辰,她依言坐下。
沈仲哲明显松了口气,他伸手拉了倪培卿。
如此,四人才终于好好坐下。
楼下,辩论已经开始了。
几轮下来,多数战胜了少数。
沈仲哲赞同:“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我大桓有今日,自是离不开礼之一字。”
邵惠也点头道:“这些年,大桓与北狄开通商道,互通有无,北狄人来我朝经商者众,皆有扶持,来使入京,以其饮食待之,如今水患伤及北地,大桓亦有帮扶。邦交友邻,自以礼才得繁荣。”
沈仲哲笑出了虎牙:“大……公子说得对!就是这个意思!倪兄,你说呢?”
“自然。”
邵韵时玩着新拿来的茶盏,原是不想说话的,闻着这一声,嗤了一声。
这一声轻极了,倪培卿却听着了,斟茶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
邵惠歪头看向妹妹:“怎么不说话?”
“他们说得好,你们也说得好。”邵韵时道。
邵惠不依了:“是你拉我过来的,如今倒是全不参与,不是说太傅夸你长进了?”
沈仲哲立刻接道:“是是是!那日小殿下论起赈灾一事颇有道理,太傅确实夸了!”
“是吗?”邵惠看过去,“你说了什么?”
邵韵时忽然被架上来,这才又想起那日她说的话,其正主如今就在这坐着呢。
真是要命。
倪培卿觉得她似乎是扫了自己一眼,抬眼去看,却见那人已经抬腕又灌了一杯茶。
邵韵时剁下杯子,转移了话题:“随口说说的,不记得了,倒是今日的辩题,你们是真的以为,这外事得先礼么?”
沈仲哲昂了一声,邵惠也点头。
今日既然是必须要说些什么,邵韵时也只能开口:“如今的大桓边交除了南边海域由兖南军守着,剩下便是西戎和北狄。二者对我大桓称臣已久,确实年年按时岁贡,边境平稳。是以学子们大多是赞成先礼,可以理解。”
“你是觉得该外交以兵?”沈仲哲惊奇道。
不怪他奇怪,等闲姑娘家自然是不喜欢打打杀杀。
邵韵时也看他:“今日讨论的是,先礼,还是先兵。何为先?礼仪先行,虽是大国风范,殊不知,若无兵力加持,又谁会瞧得起你的礼?南方不敢犯我,是因为有兖南军坐镇。北狄、西戎,哪一个又不是经历了数年征战方歇?前朝西戎王一路北上的事情,沈兄可是忘记了?试问,前朝熹帝未以礼待之吗?换来了什么?不过是西戎王辱骂,世人皆道熹帝懦弱求和,若逢当时,你还觉得是礼字先行吗?”
一席话叫沈仲哲愣住,邵惠也认真瞧着自家妹妹。
稍歇,她问:“可若是兵法先行,与前朝西戎入侵又有何区别?兵后如何服众?”
“非也。”邵韵时想起前世城楼下,那焦黑被践踏的大桓军旗,心中苦涩,她伸手,发现茶壶在那人面前,而那人正瞧着她,似是出神,她横过胳膊,将壶提过来自斟自饮了一杯,“兵者,威慑尔。”
罢了,她一笑:“强者,才可先礼。反之,懦夫。”
这话带着一丝不明就里的痛。
说完,邵韵时便又喂了自己一杯。
倒是将茶水喝成了酒。
最先出声的沈仲哲,他抚掌道:“小殿下竟有这般才识,沈某佩服。”
“这就佩服了?”邵韵时拿着杯子瞧他,这小子细皮嫩肉的,憨是憨了点,却也是个有骨气的,她记得当年北狄大军入城的时候,是他带着众大桓学子挡在皇城前,说是要进城得踏着他们的骨血,傻得厉害,却是个难得的好人。
她亲自又给他倒了一杯:“那……喝一杯?”
“……我……好!”
邵韵时噗嗤一声,不想,沈仲哲竟是脸红了,接茶的手抖啊抖的。
倪培卿从旁看着,忽而伸手,扣住了沈仲哲的手腕。
后者这才赶紧咳嗽了一声,端好杯子,学着邵韵时的模样,将茶水一饮而尽。
邵惠看在眼里,有些狐疑,却到底没有制止。
只是,她分明记得妹妹喜欢的是那倪家的,怎么突然对沈家公子这般……
“时间不早啦!”邵韵时回身,“公子,我送您回府?”
“啊,好。”邵惠起身,“今日谢过二位。”
倪培卿跟着拱手。
沈仲哲忙着要送他们下去,被邵韵时按住了:“我们自己回去就好,坐着吧沈公子。”
“……”
那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沈仲哲有些磕巴地突然问桌前人:“那个,没想到这小殿下平时皮耍得狠,竟是个心有丘壑的。”
桌边少年只觑他一眼:“沈兄不是与殿下同窗数载,怎么今日才发现?看沈兄模样,倒像是很惊讶?”
“是啊,以往……以往没见过她这样。”说着,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她虽是不大爱听太傅讲学,人却是和善的,这几日……我想,她应不是故意要为难你,许是心情不好吧,你也莫要与她置气。”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倪培卿转脸正视他,才发现这人竟是认真极了。
“沈兄误会了。”
“啊?”
“她没有为难我。”
“……啊……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