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着陆》袁润润

14、第 14 章

　　山里的雨停了，山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
　　陈明之知道小姑已回邻市，猜测她和陆堂之间有发生什么事，才导致两人出门后分别离开，可是陆堂的手机根本打不通，他想发短信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在屋里干着急。
　　终于等雨小了，他拿起两把伞就打车往中心球馆跑。去到地方才发现，陆堂整个下午就没来训练，他丧气地坐在观众席，思索他究竟会去哪里？手机是不是没电？不得不感慨一句，朝夕相处的人，一声招呼不打地消失，自己连寻找都无处可去。

　　发呆到傍晚，兰姨打来电话：“明明哎——你去哪里了啊，快回来吃晚饭啊！”
　　“我就回来，额……陆堂回来了吗？”
　　“小堂去了凌山，应该是去看他妈妈。园里没信号，刚和老李联系上，老李去接他……”
　　原来是信号不好，就连开机后第一个联系的人也不是自己。
　　“听他说山上雨下得更大，裤子都湿了，老李拿了衣服在车上，这孩子，这样子也很容易着凉的啊……”
　　“兰姨，我马上就回去。”陈明之低低叹息，联不联系也不重要了，知道会淋湿也要上山，是发生了什么很难过的事情吗？

　　陈明之回到家，兰姨正在煮姜糖水，陆父和母亲正在客厅看电视，中午的事情就好像一个小插曲，平静地翻页了。也许大人就是习以为常地接受争执，再捡起掉落的碎片拼成原样，哪怕裂痕依旧存在，但日子总还要继续过下去，或许因为血缘就是打碎骨头连着筋，而爱则是相知相惜就可以甘之如饴。
　　陆堂回来的时候穿上了另一套衣服，被陆父拉到角落里询问谈话，没聊一会就直接上楼，陈明之听到声响也去找他。

　　门虚虚掩着，陈明之踌躇不前，开场要先说什么？该问那件事情？可以问吗，自己这个便宜弟弟用什么立场来过问？他的内心顾虑重重，既忧又愁。明明推开这扇门，就能见到害自己担忧一下午的人，可是手好像变成铅石，拉住自己困在原地。
　　门哗一下被打开，高大的少年肩上挂着毛巾，看样子要去洗澡，但是被另一个纤薄的少年堵在门口。
　　陈明之抬头看他，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有没有感冒？”
　　黑白分明的眼睛，像色泽鲜艳的黑葡萄，软软的头发很服帖，不像以往一看到他就笑，嘴角下拉有点可怜。下午走道大马路，手机信号才恢复到五格，一打开就看到了他的四五条未接来电，明明急着找他，却看不到短信来说明是什么事情。
　　和小姑吵架的时候梗着脖子，红了一片，连耳朵都红了，一看就是气急，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不知道，但是车里空调挺冷的。”
　　“兰姨煮了姜水，有放糖，你呆会记得多喝一碗。”
　　“好，我喝两碗。”
　　……再次冷场。
　　陈明之低下头，避开陆堂的直视，轻轻地道歉，“中午的事情，我和妈妈……不是她说得那样，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不起……我凶了你小姑，我不是要让……”
　　“明明，我知道的，这不怪你。”陆堂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打断，“小姑原本要向你和姚姨解释的，她和你们接触得太少了，等会我代她和姚姨道歉。”
　　陈明之嗯一声回应，心里默然叹息。
　　“额，她……小姑，怎么突然回去？你也没去球馆训练……你们后来出门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我们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是是我们自己的问题。”
　　陈明之再次仰头望他，目光真挚而坚定，“陆堂，我和妈妈，从来都不希望你和陆叔叔跟家里人闹矛盾。这是真的，虽然今天发生了……”
　　陆堂摸摸他的小脑袋，“我当然知道，小笨蛋。”
　　他知道的，如果一个人被遮住眼睛，才会把心门也关上，看不到小心翼翼的友好，无微不至的照顾，和透明澄澈的一颗心。

　　陈明之听到他说自己笨，并不生气，七上八下的心反而安稳落地。
　　“我打你电话一直没人接！”
　　“山上没有信号。”
　　“我还去中心球馆了，都找不到人！你出门又没带伞，那么大雨，去哪都不说一声，很让人担心啊！”
　　“没事，我以前还在雨中打过比赛，我也没淋雨。”
　　“打球都下雨了，打球不能停一停吗……”陈明之总算结束要结束没有杀伤力的指责。
　　“听听听，下次去哪都告诉你听。”
　　“口亨。”
　　“明明，还记得我在海边和你说过的话吗？委屈就和我说，也不用感到愧疚。我是靓仔，什么都知道的。”
　　眼前的人终于哑然失笑，眉头舒展，陆堂心道不做“神”做个大聪明，也是可以的。

　　不久，在一个普通的周四夜晚，陈明之回到家，发现家里布置了很多气球和彩带，趁陈母空闲下来好奇询问。
　　“今天是陆堂生日啊，哎呀，我都忘记和你说了。”
　　“妈……可是我没准备礼物啊。”有这么坑儿子的母亲吗，陈明之看着桌上摆放整齐的四份礼物，还有两三个大盒子，就连前几天捡回来的小狗可乐都去洗澡做spa变得香喷喷。
　　“没事，你们是兄弟啊。这样子吧，等会你给哥哥唱生日歌。”
　　好像尴尬并不能减少半分，他扶额。

　　兰姨给大家都准备了搞怪墨镜，就连陆父也挑了一副白色太阳花边框，和陈母的红色太阳花是一对。生日蛋糕是翻糖的，造型栩栩如生，少年抱着篮球站在篮筐下，边缘铺着厚厚一层猕猴桃，中间写着：17岁的大男孩生日快乐！
　　“来啦来啦！”站在窗边的李叔向屋内小声提醒，随后把客厅灯光关掉，一片漆黑，只留下玄关暗灯。
　　一分钟后，陆堂一脸迷茫地踏进。
　　“快快！快唱歌啊，明明！”陈母激动地催促陈明之开唱，五音不全的音痴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happy birthday to you ……”颤抖而稀碎的歌声从暗处响起，陆堂心惊地抖了三抖，众人来到寿星的面前，合唱声音越来越洪亮。
　　李叔点燃蛋糕的小手持烟花和蜡烛，陈母催促他快闭眼许愿，咔咔声来自陆父的老人单反机，兰姨眼疾手快给人戴上小小的生日帽，陈明之则第三次循环生日歌中文部分。
　　陆堂听话地闭上眼睛，却没许愿，他从不许愿，不知道要向老天拿什么，弱者才会请求，示弱就必须低头露出脆弱的脖颈。此时此刻，他不禁想到了一个人，于是甘愿双手合十，低头祈愿，如果离开是前往另一个世界，希望那个地方四季如春，闹闹哄哄。
　　火花闪烁着，一瞬即逝，少年的脸在黑暗中半明半暗，陈明之的心也随之摇曳，一眼万年。
　　陆堂睁开眼，在期待爱护的目光下吹蜡烛，然后与大家一起欢呼吃蛋糕和拆礼物。
　　上楼前，陆父拍拍陆堂的肩膀，家里很多年没有这么热闹地庆祝过，令人感到久违。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儿子，语重心长道：“你妈妈如果看到现在的你，她会感到欣慰的，多陪外公聊聊天吧。”
　　“好。”陆堂抬手轻轻回按住他，“早点休息吧，爸。”

　　陈明之躺在小沙发上用iPad刷英文电影，他的英语听力还算不上非常拔尖，只能闲暇时勤奋练习，利用好零碎时间，同时他也在等陆堂打完电话。
　　拆礼物的时候，有一双球鞋，是非常酷炫张扬的闪电紫色，陆父说是表弟送的。陈明之暗自记在心里，原来陆堂有那么多个弟弟，看起来他们关系还不错 ，送礼物也还投其所好。他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这种心态，是在暗暗吃味，也许人的感情分类里，每一种都会包含占有欲？
　　“陆堂——陆叔叔说你有表弟，我都没有听你提起过他？”
　　“你也认识的。”陆堂没有回头，把礼物收拾好放进柜子。
　　“我认识吗？一点印象也没有哎。”
　　“小姑的儿子，要中考的那个小男孩，挺乖的。”
　　陈明之噢了一声，也是乖乖仔嘛，可惜原谅他一听见小姑这两个字，应激反应出来的都是当天的混乱场景。
　　陆堂似有所觉，随后他发出灵魂一击，“你的礼物呢？刚刚都没看见。”
　　面对少年期待而炯炯的目光，陈明之挠挠头，想到了一句土掉渣的土味情话，反正已经尴尬过一次，豁出去就好了。
　　“我就是你的礼物啊 ~ ”还得配上双手托脸，变成一朵太阳花。
　　……
　　陆堂在波浪号中不禁泛起鸡皮疙瘩，于是轻轻弹他额头一下，“卖萌没有用哈。”
　　“那第一年我又没有经验嘛，我又不会赖账，给你写张欠条要不要？”某人开始摆烂。
　　“还没说你什么……得理不饶人。”
　　然后他灵机一动跑回房间，拿来一个封好口只有边上留了个小洞的牛皮袋，“给你变一个魔术，”笑嘻嘻的，“把手伸进去就会有惊喜。”
　　“青蛙？”陆堂一脸不信任，连动都没动。
　　“你伸进去就知道啦！来嘛。”
　　酷哥最终还是给面子了，配合地伸手进去，抓出了一个草莓阿尔卑斯糖果，一个接一个，口味各不相同，源源不断，抽了二十来个左右才停下。
　　“我还以为会有100个。”
　　“我也想到了长命百岁，但是房间里就23个，你有惊喜到就好！”
　　陈明之看陆堂嘴角微翘，心满意足，本来是班上的零食，人不如天算，在这里给大家抱拳了。
　　他继续躺回小沙发，自己是堂弟嘛，毕竟表了再表，比表弟送得晚了一些时间多正常。不过他应该不会再选择送球鞋，俗话说得好，不做一摸一样的谁，只做独一无二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