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如初的悄悄》兆焜兆儿

97、微光

　　新成的墓碑寒冷刺骨，昌辞默默落泪，怀愔看起来比她平静一些。
　　昌辞快要在无边际的悲伤里迷失了，她一刻也不想待在这令人窒息的迷雾里。
　　哀凉的气息的确不适合再深度沉浸，元午陪着虚弱的怀愔缓缓离去，昌辞无力跟在后边儿，闻瑭和辛勐函离她们有些远，两人脸上一片肃然。
　　昌辞悠悠回头，辛勐函加大步伐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
　　昌辞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头看，只觉得脚步越来越重。她遥望着父亲的墓碑，再收回目光时看到了被辛熠抱着的幼小的辛思，又看到颓靡的怀愔，还有身旁的辛勐函……这双手如今握着总觉得不习惯了，是什么隔在中间……
　　“你的身体也没好全，你为爸爸难过，他也会心疼你。”
　　“我会保护好自己，妈妈只有我了。”
　　她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可这种成长让他没有轻松的感觉，反而是一丝不安在蔓延……
　　昌辞悠悠仰起头，蔚蓝的天空里又多了一个爱她的人。爸爸，请您赐予我勇气与□□，我想保护我在乎的人，可我分辨不清前路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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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愔隐忍的悲伤在元午面前全部宣泄出来，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元午心疼又无奈，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软弱，也是想给昌辞一个支撑，结果把自己弄得身心俱疲，只能躲在她怀里大哭。
　　“好了，哭了一天了，眼泪都流干了吧。你这么爱漂亮，把眼睛哭坏了不得后悔终生啊。”
　　她知道昌挥是她的命，现在她的命里只剩下了悲伤。
　　“你就是依赖他太久了，往后才是你自己的生活呢，我离婚这么多年不也过来了吗，这么好的一个榜样在这儿呢，你能活的比我更精彩。”
　　怀愔不知道没有昌挥她要怎么生活，甚至没有勇气想象。
　　“我做不到……”
　　“你一定做得到。你不是想给昌儿做榜样吗，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她现在正需要你来指引。”
　　没有了昌挥，她什么信念、坚持都没有了，她连自己都指引不了。
　　“我做不到……”
　　元午妥协，现在跟她说这些的确是太“冷血”了，让她痛快哭出来比那些鼓励有效。
　　她一直陪怀愔到天黑，怀愔哭累了就睡着了，不过她的状态实在太差，元午放心不下今晚就留下来陪她了。
　　……
　　第二天怀愔醒来后仍没什么精神，几乎呆坐了一天，昌挥真的带走了她所有的精力。
　　天黑之后，空荡荡的屋里悲伤更显浓烈，怀愔双眼空洞的依靠着窗，背后突然传来了温热。
　　她缓缓回头，看见了肩膀上的小手，并不像自己那般秀长却很温暖。
　　她握紧那只手，想要握住一丝希望。太多年前，她和昌挥一同牵着这双手时有多幸福……
　　昌辞蹲在她身旁：“妈妈，辛思都快三岁了我却一直没意识到自己应该长大，爸爸突然离开，勐函也要离我而去，才几天我们的家都破了。”
　　怀愔的眼泪再次落下，昌辞心疼的抱住她。
　　“妈，我知道爸爸的离开是对你最大的摧毁，我看到你在墓前有多无助，而我除了让你痛上加痛什么都做不了，你孤零零的坐在这儿我也很心疼。”
　　怀愔悲伤的抱住女儿，她是这个世上唯一流着昌挥血液的人……
　　“往后我来照顾你，我会努力像爸爸那样强大，以后我们的悲欢幸福都是一体的。”
　　怀愔感动于她的一夜成长，也听出了她的决定。
　　“你想好了吗。”
　　昌辞紧握住手心里最后的支持，肯定点头。
　　怀愔明白，不管她多狠心做了这个决定，都是不情、不愿。
　　“既然是你的决定，我支持。”
　　昌辞心暖，这世上只有妈妈的爱不会让她纠结、怀疑。
　　怀愔低着眼眸。
　　“昌儿，郁毓的事我向你道歉。”
　　“我没有怪你，是我把你逼急了，害得你为我动这种心思，是我太不懂事了。”
　　怀愔摸摸她的脸：“这就是我的错，利用你的朋友是很过分的事。”
　　昌辞摇头：“过分的是我，我没想到会让你这么担心……至于郁毓，我们之间本就有很大的问题，往后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也许还会像以前那样吧。”
　　怀愔点头：“我知道你懂事了，今后我不再参与你的感情了，都由你决定。”
　　“妈妈这么信任我我很开心，爸爸也许一直都在监督我们呢，往后我们都要好好的。”
　　怀愔满载着悲伤，没有了昌挥，她还有昌辞，她得努力找到坚强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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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熠和薄严最近频繁的争吵，正准备去上学的昌祺和酆轻在院儿里就听见了。
　　昌祺懂事的没有理会，径直走开，可酆轻听清了他们争执的声音……
　　辛熠在她心里一直是个好哥哥，好男人，可他们吵架的内容却是别的女人……
　　“别看了，走吧。”
　　她被昌祺催促回神，跟着他离开了。她一路上想着辛熠的“真实面目”，连看昌祺的眼神也有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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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辞早早地等在昌祺学校门口，昌祺放学后一眼就看到了在黄昏里薄弱的人，大步走过去。
　　“妈，你怎么站在这儿呢，走我带你回家。”
　　昌辞反握住他的手，轻轻摇头，带他去了旁边的广场。
　　放学后的学生都在这里玩闹，嘈杂的声音却干扰不到他们。
　　他们找了一处阴凉的地方坐下。
　　“妈，你有话和我说？”
　　她微笑。
　　“看来我们的默契并没有减少，有些话藏了好久了，想跟你说说。”
　　她的心情比住院之前好了些，但昌挥的离世又给了她沉重打击，她已经虚弱不堪了。昌祺只希望她今后永远不再遇到悲伤痛苦，也准备好了“无条件”听她的话。
　　“妈，我已经长大了，往后不会再跟你赌气了。”
　　她揉揉昌祺的脑袋。
　　“你躲到闻璁那儿还真是生我的气了？”
　　昌祺不想撒谎：“有一点点吧。”
　　她一笑置之：“你是气我不理解你？”
　　昌祺低头默认。
　　“其实这世上没人比我了解你的心态，只是我不敢面对罢了，你的行为几乎在复刻我曾经犯过的罪。”
　　昌祺皱紧眉头：“妈？你别被我给气糊涂了。”
　　“不是。”昌辞冷静更正：“因为我曾经也伤害了一条小生命。”
　　昌祺震惊，脑子突然乱了，又不敢轻易问她什么……
　　她说起那段记忆还是有些排斥，但又不得不想起。
　　“你也知道我是跟着闻璁闻瑭长大的，那时候在我的意识里我们三个才是一家人。可后来闻璁身边突然有了别人，就是你澜叔，我很害怕，因为闻璁很喜欢他，她陪我的时间突然少了很多，我怕过不久她就完全把我忘了。
　　可是过去好多年，我想象中的‘抛弃’并没有发生，庄澜对我很好，几乎把我当成他的孩子在陪伴，我跟他们在一起也很开心，渐渐就忘了害怕。直到我知道闻璁怀孕，巨大的危机感让我失去理智……
　　庄澜那时候正在出差，闻璁满心欢喜等他回来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可我已经想好让那个孩子消失的方法……可怜庄澜，从头至尾都不知道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昌祺的手忍不住颤了一下，后悔的看着昌辞，原来自己竟是在重演她的噩梦。
　　“闻璁知道是我害得她流产，她很伤心，却没有怪我，我不懂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宽容，一直都不懂。直到我自己也经历……是因为在她心里我比那个孩子重要。”
　　一滴眼泪突然失控落下：“妈，对不起……我太该死了……”
　　“你已经悔改了就不该死，我只想你知道，你对我也很重要，你的不安跟恐惧我都了解。”
　　昌祺后悔点着头。
　　“可是我好像用错了方法，我的沉默没让你以错为鉴，又让你犯下了这次的错误。”
　　昌祺沉默。
　　“我知道你最害怕被人代替，所以可能一开始就对不起你吧。那年我为了让闻璁早点开心起来，就陪着她去云南散心，结果遇到了你。
　　你满脸灰土，但挡不住你的轮廓，我带你回来只是源于一个幼稚的想法，大概是老天想给我一次机会来弥补我对闻璁的‘亏欠’吧。”
　　昌祺的心彻底乱了，原来从他进入这个家的第一秒就是在代替另一个无形的影子。
　　回想这几年昌辞和闻璁对他的好，他忽然不知道该难过还是庆幸。闻璁说过他是突然降临的礼物，现在他终于懂了……
　　昌辞看着他失神的模样：“委屈就哭出来吧。”
　　嘶哑的声音让昌祺身体一震，迅速抹掉眼泪。
　　“妈我没事儿，我都明白，你休息一会儿吧。”
　　昌辞摇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楚一些。
　　“你的确一直很懂事，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耍小孩子脾气，什么时候该收敛，可这些都是你压抑自己做到的。我想你不再记恨过去那些错，撇开你自以为的怨念，真相是我们都在爱你。”
　　昌祺懂她的意思。
　　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让他成熟不少，昌辞的苦心他体会的更清晰，他真该学着更成熟的懂事了……
　　“妈，我会好好想想的。”
　　昌辞仍不放弃对他的信心，也期待他真的能丢掉那份自以为是的固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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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罗终于等来了这一天，辛勐函给了她通知，章时珩会有十五分钟的出狱时间。
　　十五分钟对于一家团聚的人来说太少，可对于穆罗却是天大的恩赐。
　　她高兴的几乎一夜没睡，却也有着难消的遗憾，昌祺到现在还不能接受她，明天的相见如果有他该多好……
　　夜在穆罗的兴奋和焦灼中慢慢远离。
　　蜂念的脸经过一次手术后伤疤已经不再那么狰狞，但仍然十分明显。穆罗开车带着他来到附近的公园，这里上午人很少很安静。
　　他受伤后不愿意到人多的地方去，穆罗只能隔三差五挑这样的时间带他出来。
　　蜂念不时的跟穆罗说着什么，没有察觉异常。而他们都不知道在不远处的路上已经出现昌祺的身影。
　　这几天足够他重新整理思绪，他试着去做他承诺过的，鼓足勇气迈出这一步。
　　一路凌乱的思绪渐渐随着脚步停止，远处那辆车里的人影他觉得很熟悉……
　　他慢慢走进，终于看清了车窗里的章时珩，那张脸令他意外的久久观望，怎么他会在这儿？
　　直到他看清章时珩的视线所望，震惊立在原地，他不敢继续想快要成型的猜测。
　　他的爸爸已经死啦，他们都是这样说的。
　　他再度抬起头确认那个男人的视线，依然只有穆罗和蜂念……
　　眼泪不知所措流下来，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了了。
　　远处那个女人脸上竟然挂着安逸的笑容……他一直埋怨痛恨她，可这些年竟然承受了这些。
　　穆罗给蜂念整理衣领的动作突然僵住，她呆呆望着出现在眼前的昌祺，多想大声叫他，可又怕会吵醒这个梦……
　　昌祺现在不比穆罗平静，控制了很久还是掩盖不了声音里的哽咽。
　　“妈。”
　　穆罗站起身的那一刻眼泪就已决堤。
　　“我……好、好像没听清。”
　　颤栗的询问融化了昌祺所有的伪装。
　　“妈。”
　　他慢慢走上前，穆罗的眼泪再也停不下来，就像开心无法言喻。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生怕他突然消失。
　　手下活生生的温暖比任何一切都让她高兴，这一天她终于等来了。
　　时珩，你看到了吗，我们的两个孩子……
　　他们都生活的很好，我们都很好，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章时珩捂着头哭了，坐了这么多年的牢他现在才真正后悔所作所为，这么美好的家却因他四分五裂。
　　“你们哭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