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好运猪

15、夜无眠

　　大渡口最初只是指河边的一小块河滩，后来许是人们懒得再另起名称，便把从河边延展开方圆百十里的荒林芜野也包括在内。

　　所以我们在大渡口区域里行走了很久后，其实仍在林中。天色已渐黑，林子里高低不一的树影深处传出各种的虫鸟鸣叫，平添几分诡异。我们都不知道这一路狂奔下来究竟走了有多远，但显然是很远的，那两个人形怪物带来的冲击在我们心里留下了阴影。

　　“哎呀哎呀累死了！”雪见终于跑不动了，她大声抱怨一句，也打破了我们两人间长久的沉默，“臭景天我们就在这歇息一晚吧。”

　　“为什么要加个臭字……”我早已有些微微气喘，低低抱怨两句，也不多言，取下魔剑放在地上，顺手从身旁的树上取下几根干枯的枝桠，再低声念一遍“火之炎上，无物不焚”，使出一个小小的火咒，一堆小篝火便燃了起来。我们在火堆边坐下来，火光摇曳把我和雪见的脸都照得忽明忽暗。

　　“你居然用五灵法术做这种事！……”雪见小丫头的语气里透着明显的鄙视，那目光更是鄙夷中带着嫌弃，嫌弃里又莫名奇妙有些嫉妒，总之是很诡异很奇怪的眼神。

　　我有些吃不消雪见的目光，与这小丫头的双目相接让我浑身觉得不自在。我把眼睛稍稍移开一点儿，却不经意地盯上了她白皙纤细的脖颈，由于长时间赶路，脖子上还淌这几滴汗珠，脖子下的锁骨因大口呼吸着而颤动，再往下看可以看到雪见常年穿在身上的一袭明艳艳的红衣，胸脯也正因呼吸上下起伏。

　　我突然想到现在正是月黑风高夜，幽深密林中，孤男寡女共处树下，渐渐有种暧昧的气氛让我不由得想入非非。如果……要是……那么……

　　这些杂乱的念头也就持续了一瞬，继而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我连忙收回目光，干咳一声站起身来。

　　“你干什么？”雪见有些疑惑。

　　“你累坏了吧。”我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心虚，“我去打些水来。”我说完也不等看雪见点点头便急匆匆走了，大渡口这片区域最大的河流自然是长江，那也是我们的目的地，沿着长江乘船而上很快就能回到渝州。然而除了长江外，大渡口的密林中仍有许多小溪流，所以找水其实不费什么劲。

　　我在一条溪边用冷水冲了一把脸，再装满一囊水回去。回去时我看见雪见丫头正努力摆弄我的魔剑，她费了很大力试图把魔剑从地上拿起，然而却没有成功。我有点儿疑惑，我一直觉得魔剑很轻的，而雪见的力气似乎不比我小多少。

　　雪见看见了我，她微微有些尴尬，双颊染上一抹红。她接过水囊后又坐回火堆旁，在我离开的时候雪见显然照顾过这堆烟火，火堆里又加了些树枝，烧得更加旺盛了。我也沉默地坐在她身旁，从某些方面来说我这个貌似穿越者的家伙真是远远不如“原来那个景天”，我想找些可以聊的话题，却不知如何开口。

　　“臭景天，没想到你力气真的蛮大嘛。”雪见打破了沉默，语气一如既往地带着一丝高傲，我知道她的意思，她想说我武功好来着（自恋中……）。

　　“那是，本大侠武艺惊天动地，就算蜀山仙人也不敢小觑……”我接过话头立刻不由自主表演起自吹自擂的景大侠江湖狂想来。从这些方面来看，我还是跟“正版景天”很相似的嘛。

　　雪见丫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我的话：“切！~那还动不动就晕掉。”

　　我沉默了，“晕掉”这个词让我又想起很多不好的东西，还有一个深深藏在心里的疑惑。我怯懦，我胆小，然而比之宾化城门的人形怪物，这些才是我心里不能触碰的恐惧，以及伤痛。都怪我，都怪晕掉……

　　“其实，也不是你的错。”雪见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似乎洞悉了我的内心，反过来安慰着我，“好了，睡觉吧。明天一早起来赶路！”她的声音又飞扬起来，“臭景天晚上睡觉要乖哦，不准乱跑不准打鼾不准乘我睡着干坏事！”

　　我索性直接仰躺在地上，嘴里条件反射般自然而然地反驳出口：“你放心，你想让我干坏事我还不想呢。”说完后才发现我们俩这番对白有些不对劲儿，但话已出口，干脆闭了眼什么也不管。

　　雪见似乎没听出来什么，她或许是真的累了吧，半晌也没动静。林子里只剩下火烧柴禾噼啪噼啪的声音。

　　我努力了很久仍睡不着，睁开眼才发现雪见也一点儿都没睡，她仰躺在火堆另一边，睁着眼望黑漆漆的天。这时候得她，恬静得有另一种动人心魄的美丽。

　　“雪见……想什么呢？”既然大家都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雪见诧异地看了我一眼，又把头扭回去对着什么也看不见的苍穹。

　　“如无意外，明天早上我们就能感到渡口，然后坐船沿江而下很快就能回渝州了。”也许是夜深了，雪见的声音不似往常的盛气凌人，依然清脆，却柔柔弱弱。

　　“嗯？”我完全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回到渝州不是好事么？

　　“这次出唐家堡，我偷偷拐出了堡里的灵兽。”雪见的目光望向花楹，那只胖嘟嘟的小家伙就闭着眼躺在她身边，两只叶绿的翅膀随呼吸一耸一耸，似乎睡得正香。我微微一笑，花楹还是蛮可爱的。

　　雪见又开始看着天，继续说：“而且，爷爷现在病重，神智已然不清，堡里人都只盯着那掌门之位……我又无意间偷听到了堡里……有些人的秘密……”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显出强烈的倦怠。

　　我自然明白雪见在担心些什么了，恐怕她逃出唐家堡也是因为受到唐门某些人的追捕吧。

　　“别怕，我保护你。”这一句话几乎脱口而出。我的脑里闪过地牢中的一幕幕，在雪见面临危险的时刻，我毫无作为。我，无能为力……那是我心中最强烈的梦魇。

　　“就你这个笨蛋。”雪见很是不屑，但我听出她说话时那一丝喜悦。就这一丝喜悦，足矣。

　　我要变强，我要保护眼前的这个丫头！

　　“武功低可以练，实在不行我就上蜀山寻仙求道去，定要保护你的周全。”

　　我想我的话里透着坚决，到后半段时已经文绉绉得像是小说里的对白。

　　“好啦！不早了，睡觉，大傻瓜。”雪见不再看天，翻了个身留给我一个红艳艳的背影。

　　我也无言，眼睛阖上，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