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林》比安

14、第十四章

　　第三节晚自习结束后，晚上十点。
　　铃声响过许久，教室里起身离去的人零零散散，大多数人依旧埋头奋笔疾书，温照也在座位上多看了会儿书。

　　楼下催促的哨声响起，昏黄的路灯把校园中一个个的背影拉长又缩短。
　　温照望向窗外，光线透过人群，如水般流泻在那人身上，暗涌的夜色中流溢出几分暖意。
　　是顾林怀。

　　温照抓起书包，匆匆跑出教室。
　　她无心顾暇脚下的路，穿梭在嘈杂的人群中，一路直奔教学楼门而去，耳旁是呼啸而过的嬉笑声，隐隐约约她听到了外面夜风轻扫墙面的声音。
　　记忆中也有这一秒。

　　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她也如此般站在人群中，惊鸿一瞥，那一眼似乎要将他长久地藏进她青春所有的秘密里。
　　记忆纷至沓来，很久前回头看到的他和此刻眼前的背影重重叠叠，最后真真假假，幻化成同一个。

　　明暗交错的视线中，温照忽然想起书里的一句话。
　　“船在海上，马在山中。”
　　他在眼前，也在心上。
　　那个问题，温照此刻突然有了答案。

　　几步之遥，温照追上顾林怀，轻轻站在他身旁，心中泛起的波澜不能平静。
　　“好巧啊今天。”
　　顾林怀低头看到她，又轻扫她衣领上的铭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今天巧的事可不止这一件。”

　　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种人，明明是冬日将至的寒夜里，他看你一眼，再一说话，热气就开始肆意生长，将人紧紧包裹着，呼吸不过来，快要蒸发。
　　阵阵寒风扑面而来，温照把丝丝缕缕的马尾辫从颈后拂出，扶正因匆匆追赶而歪斜的书包，整理好衣领，最后双手揣进校服的衣兜，企图以此保暖。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顾林怀说出的话冒着些许白气，消散在夜色中。
　　温照抬眼看他，支吾其词，心中藏着一句话想问他。。
　　发觉到冷，顾林怀抬手系着校服里面衬衫衣领上的纽扣，注意到温照打量的眼神，他偏过头去看她。

　　温照赧然，看着他平整的校服衣领外露出的衬衫衣角，心猿意马：“明天就是冬至了。”
　　“是吗？”顾林怀诧异道：“这么快？”
　　温照点头，感叹道：“是啊，今天上课我突然想到以后，以后大家就天南海北了。”

　　顾林怀没说话，像在琢磨她话里的意思。
　　路灯在他脸上浮现着昏黄的光晕，透过枯秃的树枝，越发显得明暗不定。

　　温照不想就这样再敷衍了事：“顾林怀，你想考去哪？”
　　这个问题压在心里太久，这会儿说出来却不觉得轻松，反而像有块石头沉甸甸地搁在边缘，要掉不掉，堵在心口透不过气来。

　　顾林怀借着灯光，将她认真的神情尽收眼底：“你记得我说过参加竞赛的原因吗？”
　　“嗯。”温照记得，是为了离梦想更近。
　　“T大就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末了，顾林怀半开玩笑似的，“不过最后还是得看高考成绩。”

　　这回答果然被自己猜对了，尽管答案在意料之中，但温照毫无愉悦。好像身边人都有了目标，但她还飘在空中无地落脚。

　　天色晦暗，她从顾林怀明亮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看人的时候，眼中常带一丝温和的光芒，而当他不说话的时候，眸中凝光，叫人猜不透。
　　温照低头，不再看他。

　　不知不觉，两人走出校门。
　　温照觉得缺了点什么，看到走出校门就跨上单车飞奔离去的一群群身影，突然想起来：“你今天没有骑车？”
　　“嗯，前几天车坏了。”

　　走在马路边的台沿上，两人距离不远不近，仿佛刻意保持着彼此的关系。
　　正值下学的高峰期，学校外的街道人声鼎沸，车水马龙，往来车辆和行人络绎不绝，一派繁华热闹。

　　温照看着从顾林怀身侧飞驰而过的车辆，车身逐渐远去，直至凝成模糊的影子，车尾的灯却闪烁个不停，让人无法躲避，目光追随。
　　即便是快要步入冬天，这座城市也依旧不动声色，一如既往地隽永长久。

　　不远处是熟悉的红绿灯，温照知道，过了红绿灯，两人就要分道扬镳，她刻意放慢了步伐，如果分别不可避免，那就让这一刻来的晚一点。

　　“还有一周多就要期中考试了，准备得怎么样？”温照从漫无边际的思绪中逃脱，明知无聊的考试话题，偏偏还要开口提及。
　　“嗯，还行。”顾林怀刚说完，转头注意到路旁的黑色轿车，眼中若有所思。

　　温照也向前看去。车在路边好像已经停了很久，车窗内探出一个年轻男人的头，胳膊架在窗沿上，嘴角噙笑，俊朗的脸上是戏谑的神情。
　　这是顾林怀他们班的生物老师，姓李，也是年级里的风云人物。

　　当初李老师作为新老师，受命担任七班生物老师，仿佛从天而降，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同学们一个个奔走相告，说七班新来了一个帅哥老师，文质彬彬中带着一丝禁欲气息，让人莫名生了胆怯，谁都不敢上前打招呼。

　　温照见那人说的天花乱坠，又挨不过简宁的念叨，终于答应她一起去看看。
　　简宁本打算假装去生物办公室问题，顺便满足好奇心一窥天人之姿，没想到在办公室门口就歪打正着。

　　温照和简宁停在走廊尽头的生物办公室门口，准备敲门时，突然开了门，正是闹得满城风雨的那位老师。
　　简宁看到他，两眼放光，立马狗腿地跑过去，问声老师好，“李老师，我这有道生物题不会，您能给我讲讲吗？”

　　他盯着简宁，像看陌生人似的，俊秀的脸上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简宁硬着头皮解释：“老师，我是九班的，我们老师在办公室吗？”

　　“她不在，题拿来我看看。”他眼神飘过温照和简宁身后，眉头轻皱。
　　简宁把书递过去，听着他的讲解，不时点头附和，听得很仔细，那模样让温照都要以为她真为学习而来。

　　李老师语速稍快，但思路清晰，三言两语之后，问题就迎刃而解。
　　讲完之后，不等简宁道谢，他匆匆说道：“这道题关键点就是我刚刚说的，我有点急事，就先走了。”
　　简宁忙不迭应和几声，生怕耽误他。

　　看他走远之后，简宁回头看着温照：“哎，温照，你觉不觉得他有一种魔力。”
　　“嗯？什么魔力？”
　　“那种，你本来不想听课，但最后不得不被他吸引，而且还听得津津有味。”简宁抱紧胸前的书本，看着远去的身影，若有所思道。

　　温照低头揉了揉鼻尖，眸光轻闪，低声提醒她：“陶江在你身后呢。”
　　“哪里？”简宁惶恐地转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你吓我？”
　　温照摇摇头，颇显得意。

　　但这位李老师确如传闻中所说，是很有魅力的老师，说话不温不火，逻辑明晰，而且样貌端正，风度翩翩，难怪年级里议论声风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