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菩萨之许一人偏爱》东君雪姬

76、第三十七章 心防

　　雪城的第一场雪结束得很快，清晨第一缕阳光从天际射出，那样浅的蓝显得天是如此之高，积雪在明媚的天色下有如晶莹光芒细碎耀眼。
　　玄衣男子长身岿然不动地伫立着，衣襟袍角有银色暗纹浮动，墨发与长袍迎风猎猎而舞。
　　他只是静静地负手站在檐下，周身便已有了无形的威慑之感，仿若天塌下来他也能以一己之力顶立支撑。
　　一道翩跹轻灵的身影从高高的汉白玉府墙跃入庭院，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
　　“阿舍？”几乎是在她跃上府墙的同时，石惊天就感觉到了她的存在。
　　来人默不作声，只有轻轻浅浅的脚步慢慢靠近，即将踏上阶梯时又忽然停住，似乎正犹豫是否要朝他走过去。
　　这一系列的动作虽然细微但还是清晰地入了石惊天耳中。
　　“你即便再生我的气，也不能不顾自己的身子。外面风大，先进屋再说。”
　　阿舍的一言不发让石惊天以为她还在为昨夜两人的争吵而赌气，声音不由放得更柔，甚至带上了点哄劝的意味。
　　他话音一落，对方像是终于做好了决定继续向他走来，空中依旧安静得只听到呜咽风声，石惊天心中疑惑渐起。
　　直到那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他的左掌突然被一双温凉纤细的手握住，指尖在他掌心点划勾勒，带出轻微的痒意。
　　这是阿舍前所未有的主动亲近，石惊天心神不由一荡。
　　阿舍低头垂眸，修剪得齐整的指尖在他手掌上勾划。
　　这双手纹路细致十指修长，因为从小习武练剑的缘故，掌心虎口都有些薄茧，但并不粗糙。
　　他的手很暖，这暖意像是能透过掌心直直暖到人心底；他的手也很稳，这稳劲会在他手握长剑时达到极致肆意挥洒出凌厉杀招。
　　“阿舍，你怎么不说话？”
　　她一直在掌上来回勾划的动作和不断加重的力道让石惊天终于察觉不对，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进大厅，“你嗓子怎么了？”
　　阿舍反手握了握他，轻轻一挣示意他松开，然后在掌中点了点，石惊天立刻会意，“你只管写在我手上，我能感觉得到。”
　　‘我没事，应是昨夜着凉了，嗓子疼得厉害，不便开口。’
　　石惊天仔细分辨出她在他手上写的字，忍不住将她温凉的手掌紧紧包裹，语声急促又无奈：“你可真是···叫我说你什么才好。”
　　他止住阿舍想要继续写字的双手，握于掌中帮她捂暖，沉声道：“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先去把驱寒的汤药喝了再好好歇息睡一觉，那些事再重要也不急这一时。”
　　“听话，嗯？”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可能有些过于生硬，石惊天想起阿舍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又柔声加了这么一句。
　　不知是否由于风寒复发得又快又急，阿舍的确感觉精神不济，且抬眸时留意到他面容上残存的疲倦之色，这才忆起石惊天先前应该是快马加鞭赶回来，之后又上雪山忙活了一天，看刚才的情形他昨晚多半也是整宿没睡一直在等她回来。
　　阿舍猜测如果自己不应，他大概会强撑着一直陪她在此，心底莫名一软，终是沙哑着声低低地回了一个“好”字。
　　华灯初上，休整一番后又恢复奕奕神采的两人相对而坐，阿舍再次握上石惊天的手掌，以指代笔询问他雪盲之症的现状，听完她终于放下心，正准备收回手。
　　贪恋着她指尖的温度，石惊天察觉到她的动作，突然带着自嘲失落道：“阿舍，若不是我看不见，你此刻恐怕还在跟我赌气，不肯靠我这么近吧。”
　　阿舍指尖动了动，并没有写什么，但也没有立即收回手。
　　“昨日是我不好，不该对你发脾气，我只是听你说独自面对了那么多危险，一时便气急了。阿舍，我一直希望自己能保护好你不让你再受到任何伤害，可似乎每次都做不到，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总是不在。”
　　石惊天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中流露出无法掩饰的黯然。
　　听了他前面一句话正准备写些什么的阿舍动作有一瞬的凝滞，抬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很快又垂下长睫遮住波光流转的眼眸，手指开始移动。
　　‘我还是那句话，如果重来一次，我依然会做同样的决定，因为我不可能坐等着你来帮我解决一切。’
　　她不待石惊天开口，指尖颤了颤，继续写道：‘还有，我都知道的，你其实···一直待我很好。所以，我也希望自己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时隔半年，一路将石惊天的悉心相护收入眼底却始终不曾正面回应过什么的阿舍，终于再次慢慢地打开了心防。
　　阿舍性子直爽疏朗，从来不会勉强自己委曲求全。
　　所以当初，她会因为心有顾虑而不愿接受石惊天的情意，之后更是因为无法再对他保持全然的信赖，果断选择了结束两人之间的关系。
　　现如今，她也不会自欺欺人地认为自己对石惊天毫无所动，于是并不避讳地直接表达出来。
　　但这并不代表阿舍愿意重新接受他。
　　她想要好好地看清楚，自己对石惊天还存在着什么样的感情，眼下这份触动究竟是感动还是心动，以及这一次···他们之间又究竟能走多远。
　　这些心思石惊天自是无法全然知晓，但他对阿舍的心意从未动摇过，也清楚地感觉到了阿舍态度的转变，甚至再次体会到了她一如当初的犹豫不安。
　　他不由又是欣喜又是怜惜，“保护你照顾你，都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并没有想借此让你偿还什么或者一定要为我做什么。”
　　‘我知道，可我不能把你的心甘情愿视作理所当然。这世上从来就没有谁必须要对谁好，每一份情意，都应该被认真对待。’
　　她一笔一划写得极慢，认真而又郑重，一如她对待感情的坦率真诚。
　　石惊天只觉心里翻腾起一阵热浪，有股气息瞬间游走遍四肢百骸引来全身的隐隐战栗：这就是阿舍，如此纯粹通透，值得任何人为她付出感情。
　　因为把心交给她，从来都不会被辜负。
　　阿舍想了想，继续写道：‘所以，我其实有听你的话。那日在雪山，如果不是想起你离开时的叮嘱，我原本是打算使出重影的。’
　　石惊天回想起了她上一次使出“重影”之后的情形，那时她尚且身子康健已然承受不住，若再次强行运劲，引发的伤势简直不堪设想，心里又是一阵后怕：“幸好你到底记住了我的话。”
　　“阿舍，你先前说的，用九冥玄功正本与君不为交换一事，我答应了。等我的眼睛恢复正常，我们与那君不为一起去将秘籍取出。”
　　‘我以为你不想再见到他。’阿舍看到了那身长裙，也终于明白石惊天为何会如此恼怒。
　　石惊天微抿薄唇，并不掩饰自己对那少年的不喜，“我的确不想见他，但你为了这件事奔波多日，我怎能因为他就让你的心思白费。”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阿舍，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但在你准备去做之前要告诉我，这样我才知道如何护你周全。这是我唯一的条件，你能做到吗？”
　　阿舍心知这大概是他最大的退让了，想着也没有什么难的，爽快应道：‘好，我答应你。’
　　石惊天从说完便全神留意她的反应，确定阿舍应得认真并非敷衍，心下稍安，突然又起了逗她的心思。
　　“到时你不会用‘只是手写，并没有亲口答应我’这样的话来反悔吧？我是不是还应该让你白纸黑字地写下来再签字画押才最为稳妥？”石惊天轻笑调侃道。
　　阿舍先是一愣，很快就意识到他是在清算自己含糊其辞的旧账，但这的确是她钻了空子，也难怪他会用这番话来取笑她，心里胡乱想着一时恼羞成怒，在他手掌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石惊天顺势握住，感觉到她的用力挣扎，忍笑哄她：“好了，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是我说错话了。阿舍，你别生气。”
　　阿舍又挣了挣，听到他这种服软的话语，仅存的一丝羞恼也散了，见他眉眼带笑显然极是开怀，不知不觉就被他感染，也不由地唇角上扬莞尔而笑。
　　直到此刻，两人才终于真正有了久别重逢的欣喜愉悦，无需言语也自有一种温馨甜蜜。
　　‘照这么说，我觉得你才是最应该签字画押的。’阿舍可不会就这么放过他，故意挑衅道。
　　石惊天挑眉，薄唇一勾，“要我签字画押，也不是不可以。如果是那种一签便是一辈子再不能更改的书契，我自是愿意的。”
　　‘卖身契吗？可别了，你这种性子高傲架子又大身价又高的仆人，我可用不起。’阿舍指尖飞快，故意埋汰他，满满的嫌弃像是要破指而出。
　　哪怕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来气他的，石惊天也并未生气，心知她的确没明白，也不点破，只含笑着意味深长道：“不要紧，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用得起的。”
　　阿舍轻轻地“哼”了一声，见他如此好脾性，也不好意思再拿话堵他了。
　　“阿舍。”石惊天忽然低低地唤她。
　　阿舍下意识地想要回应，受嗓音所限只发出了一道含糊的鼻音，但石惊天脑海中却可以想象得出她此时疑惑茫然的清澈眼眸。
　　他将掌中柔荑握得更紧，近乎满足地轻声喟叹：“真好。”
　　她还会跟他赌气，她愿意听他的话，她终于向他靠近，真的是太好了。
　　炉火噼啪作响，一室温暖如春，将院外风雪彻底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