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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真难伺候(三) ...

  •   可人赌运不好的时候,便还当真不得不服。

      本以为会看到这病秧子被马甩下身的精彩之景,但实际上却是,那姓宋的仅是轻轻顺了几下马背,说了几句什么,他那聪慧的马儿便好似有神通附体,当即伏下了身,助其不紧不慢地爬上了马背。

      全然忘了他这个主人尚站在一旁。

      少年面色僵冷,看得不由挑眉,直生出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笑。

      从遇到这人起,乌鬃骓便大有不寻常了,是魔怔了么?

      见他的神情略有不妙,宋知斐抿唇笑了下,心知自然是不能独占他人爱马,也温声相问:“子彻兄,你要坐前还是坐后?”

      梁肃哪也不想坐。

      既是乌鬃骓愿意捎带她,那他也无需横加干涉,姑且就当是行善布施了。

      只是附近探探路而已,骑不骑马于他而言,本也没什么所谓。

      少年提上佩剑,拎过背篓,挟了一阵冷风自她身旁走过:“不必,我不与伤患同骑。”

      他步伐轻巧,走得漫不经心,似乎没有刻意等她,可他的步调却一点也不疾,宋知斐腿上有伤,只能慢慢骑着马,不过一会儿功夫,便也轻松跟上了。

      不疾不徐的马蹄在林间尤显静谧,有些话也不知不觉就到了嘴边。

      “子彻兄。”宋知斐偏头看向他,含笑中肯道,“你虽辞色不显,又总是行事内敛,但本心里,其实是个侠肝义胆,又重情重义的大好人。”

      女孩语声温俏,洞若观火,不吝赞词。

      像是一只辟取蹊径、执意要翩向空谷的灵蝶,揭开秘林山涧的雾纱,掀起哗然风声,乱了旁人心曲却犹不知。

      暖融的日光似乎也被悠悠的马蹄拉长了,穿过叶隙,星星点点落在她身上,明亮生辉,最终又映在了与之对视的梁肃眼中。

      什么大好人,他怎么感觉这人是在拐着弯打趣他,得了便宜还卖乖?

      少年的眼睛冷淡如旧,不入风月,可心底却莫名荡起微澜,好似有什么振颤而过。

      不过他一向形单影只惯了,这些词怎么琢磨都与他哪哪都不沾边,甚至听了还愈想发笑,不由背手于脑后,迎浴日光,看她一眼,疏懒调侃道:

      “宋兄若是在朝为官,凭这口才之能,不当佞臣倒是可惜了。”

      宋知斐还从未想过有这个可能,略做设想后,也不逞多让,只盈盈笑了:“这倒说不准。”

      乡野小道崎岖,她坐于马上观探周遭地形,手中却不经意星点撒下了撕碎的衣料。

      而梁肃则挑拾着精细的枯枝,提剑三削两砍,便修理出了几根尖细的利矛,娴熟得好似家常便饭。

      他转于手中随意把玩着,一路上静默不语,环顾的目光也不知探向何处,忽而抬手一出,快如疾风。

      宋知斐尚不闻草动,亦未察暗影,甫一循声回望,便见那利矛不偏不倚,以迅雷之势毙了一只野兔性命,出手可谓敏锐而果决。

      利矛的残影如矫燕飞过,也在女孩眼中掠起了一抹惊艳。

      “子彻兄的功夫还当真了得。”

      宋知斐鲜少见得他的身手,如今一见,倒是刮目相看了。

      从前她总听郦王府的管家说,梁肃外出习武去了,每每一去便是三五个月,连被甩开的禁卫都难寻其踪。她本还以为只是儿戏,如今倒是确信了。

      有如此武艺傍身,日后便是想成就大事,又何尝不是如虎添翼。

      可梁肃却不觉有何值得说道,只笑她没见过世面,未有多言,便径自拎起战果丢到了背篓里。

      再往前便是一片青水湖,若能捕到鱼,定也是脂丰膏腴。

      少年意兴正浓,就在这时,林荫间忽然走来了一路官兵,瞧架势应是在巡逻,为首之人阔步昂扬,神情傲然,远远便可闻其声语。

      还真是煞风景。

      梁肃的眸光不由冷了下来,脚步未有停顿,牵着乌鬃骓的缰绳继续走着,毫不将来人放在眼底,已然有迎敌之势。

      巡逻兵约莫有七八人的光景,气态散漫,毫无军纪,除却一身官服,上下与招摇过市的痞霸几无二异。

      由此倒是可管中窥豹,想见邠州如今的乱景了。

      宋知斐坐于马上,微凝的眉目清和如水。他们二人一马,也毫无可遮掩的余地。

      很快,便迎来了巡兵傲慢的招呼:

      “那边的,哪村哪户的?”为首的扬鞭指着梁肃,见他背着竹篓,当即眼尖发问,“砍柴还是野猎,还不速速摊点核税?”

      梁肃已太久没听到有人对他这般颐指气使了,只觉这群人实在自寻死路,偏要送上门来。

      他随手卸下背上竹篓,依言将毙命的野兔大方示与巡兵,态度算不上有礼:

      “不好意思,外乡人,不懂你们这的税法。”

      大祁国域之内,税法本是一统。宋知斐未动声色,听出了这话里有陷。

      可巡兵们却更加起兴,继续居高责问:“外乡的?纳过歇脚银不曾?邠州寸土寸金,你二人连同这马,算上野猎银,须得缴八两银子!”

      巡兵威风凛凛,声如洪钟,言罢落长矛于地,大有不留买路财便不放行的势头。

      宋知斐神色微动,不知想到什么,也信口一提,和气相谈:“官兵兄弟,我等自京城而来,赶着去拜会此地县令,还望能通融一二。”

      梁肃诧然盯了一眼身侧之人,眸中闪过了一丝警惕的冷意。

      这人在胡诌什么,话里又有几分真假?

      巡兵中亦有议论声,可紧接着,这些窸窣之语便被为首之人以奚笑取代:“县令?李县令自个都火烧眉毛,就是县令的祖上十八代来了,那也要缴税!”

      “废话少说,快缴税!”官焰又起,不少咄咄之兵已持枪逐渐逼近。

      可宋知斐并无异色,只是探听这话里的深意,料得那李县令应被张秀才挟为了傀偶,于是也转却话锋,从容道:

      “同为官家人,何必动干戈?我乃张大人的门客,此番也是奉命办事。”

      提及张大人,她的语气清然生威,巡兵们若再听不懂,那便是大水冲了阎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

      很快,议论声便开始嘈杂了起来——

      “张大人的门客?”

      “还说是京里来的。”

      “坏了,难不成是……”

      隐约意识到不对的巡兵咋了下舌,试探着问:“敢问……是天子脚下的那位张大人?”

      这话问得倒是稀奇,朝野百官,无论张王赵李,哪个不是拜服于天子脚下?

      可真要细究门道,论谁人伴天子最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是谁人与邠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那自是凤毛麟角,唯当今官居首辅的张阁老罢了。

      宋知斐久处宫中,对朝中势力在各地的渗透,多少心如明镜。昨夜听闻主家提起,她便已有推测,眼下不过是探一番虚实,同这群人打打哑谜而已。

      “正是。”她依旧不减和色。

      闻言,被置外许久的梁肃忽的笑了一声,许是有些没耐烦,连竹篓也不慎失手丢在了地上。

      这一记窸窣的声响,于沉寂间引得了所有人的注意。

      少年若无其事地挑了下眉,示意他们何不继续?

      可那笑意之下却显是有些生气了。

      连手掌也不知不觉搭在了腰间佩剑上,闲来无事地把玩起来,危险之息萦满了周身。

      宋知斐本便无意纠缠,见此,亦顺势道:“出门未带现银,诸位信得,还是不信得?”

      方才还温润的嗓音,此刻忽然敛了和气,生了威意,一下子镇得巡兵们还有些将信将疑,不敢造次。

      可梁肃却没耐性再等,佩剑凌空出鞘,剑身划过剑鞘的声响犹如龙吟,直听得人汗毛倒竖。

      削铁如泥的利刃泛着寒光,剑柄嵌金雕纹,握于修长分明的指骨间,好似蓄势的银蛇,直指来人的命门。

      “此剑值当,谁要来拿?”

      少年面色沉冷如雪,晦暗轻笑,半点都不像要好好说话的样子。

      诚然,剑是好剑,可那剑的主人……却并非什么善类。

      巡兵们纷纷有些忌惮,瞧架势便知这二人绝非寻常。

      为首的当即假意陪起了笑脸:“不、不了,既是京里张大人的门客,那便是我们小张大人的上宾,一家人还谈什么银不银子的?您二位远道而来,不如就由我们护送去府上,权当赔个不是吧。”

      这年头,猢狲皆能称霸王,小卒也敢教上位行事了。

      “不必。”

      宋知斐回得简练,直教那赔笑之人好生被打了脸。

      就在巡兵们面面暗觑,仍有疑忌之际,梁肃已然伺见破绽,当机出手,骤然掀起的风声穿过背脊,顿时激得人不寒而栗。

      巡兵们猝不及防,正欲仓皇接招,泛寒的剑身已夺命袭刺而来,疾如流星,震若雷霆。

      少年下手精准而狠厉,便是两相夹击,也能凌空闪避,一剑封喉,反手更是几招直击命门,血溅收场。

      宋知斐静坐于马上,微怔于这疾风骤雨般的身手,连本欲撒出手的药粉,都默默收了回去。

      梁肃心情不佳时,似乎便不爱讲话。

      连平日那些冷嘲热讽也一句都没有。

      宋知斐就这样看他一声不吭地理净了痕迹,动作干练得仿佛这事已做过了许多回。

      完事后才终于给她一个眼神,仿佛在说,方才若没有她讲的诸般废话,他早便将这群杂碎收拾妥当了,哪还用等到现在。

      少年略有些厌嫌地看了眼手上血渍,兀自朝前面的青水湖走了去。

      宋知斐自是策马慢慢跟了上前,也好声抚顺他的脾气:“本想着先动口不动手,诈一诈他们,没想到还是子彻兄的身手更胜一筹。”

      见梁肃没有搭理,她又压低了声音,不由笑谈道:“不过那些可都是朝廷官兵,子彻兄还真是好胆量。”

      她这副文文弱弱、胆小怕事的模样,着实看得梁肃禁不住冷笑,心道方才满口胡言、威慑官兵的时候,不是还挺有架势的么?

      “你怕了?”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眼底尽是森寒与玩味。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单凭那等妄行,按国律也足死千万次了。”

      言下之意是,他杀之有余。

      “否则,便是他来杀你了。”少年扬唇,冷冷警示,好似冰利的刀锋划过了人的心弦。

      林间风声簌簌,吹卷落叶衣袂,却难以在他凛寒的眸中掀动任何波澜。

      宋知斐渐而发觉,梁肃心中自有一套行事的准则,但凡是他认准了对错的事,便会义无反顾,无人可阻。

      对于这句“好言奉劝”,她想了想,倒也不无错,故而,也笑着谢过他的提醒:“确实在理。”

      清弯的眉眼落下一片柔煦,是那样的明暖温朗,又漫不经心。

      便是见了他这般阴冷不善的底色,也全未害怕,反倒一次又一次,以笑相迎,好似与这世间的脏浊皆格格不入。

      梁肃禁不住皱起眉,有些奇怪地打量着眼前之人,当真看不懂:

      险些被人砍了还能笑得出,若不是心大,怕不就是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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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被献给疯pi世子后》世子有病我是药,治愈病娇 《夺鸢》踹了渣男嫁宿敌,年下就是好! 《摄政王今日悔改了么》上位者爱而不得,追妻火葬场!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