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路同行》关外青衣

22、第 22 章

　　觅路同行22

　　“我现在想着，事情就是两条路。”在梁云光这里，距离她最开始发现这件事，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她心里已经算是有了初步的计划，但能不能做，还是得看郑竹石：

　　“一个是最好的，就是想办法套那边的人的话，套到能证明他跟咱们校长说过两年的配额都只有一个的话，留作证据，然后，找市里，看看有没有可能把今年的这些名额重新分配了......前提是咱们学校有人考得比榆树二中的第八名好。”

　　这话梁云光说得底气不足。

　　因为这件事追根究底是基层学校的失误，省里市里没有这个义务去帮忙纠错，最多是对那个故意误导王茂树的金老师进行处分。

　　但事情总有那个由头去试一试。

　　“走这条路的话，首先得有证据，其次要做好扯皮的准备——什么扯皮，说错了，是去磨市教育局，再就是这件事对你的影响不太好，不一定会出什么后果。毕竟你才是校长——那个会好像也没要求必须校长去？”

　　“但是乡村小学的校领导只有校长。”郑竹石虽然还是闹心，但脑子勉强也开始恢复正常运作了，现在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

　　“这个没什么，套话，能怎么套？这得想想。”

　　想到有可能把今年的名额要回来，郑竹石根本没寻思梁云光说的“两条路”里的另一条。

　　梁云光便也先按下不说。

　　“他们知不知道有年轻老师到大粮仓支教的事情？”

　　“应该不知道吧。就算知道也不会想到你现在就到了。”郑竹石道。

　　他不清楚梁云光为什么问这个。

　　“那或许还能简单点。”

　　年轻一代很多人都会对老一代，尤其是在退休年龄上下挂着的那种，抱有一定的偏见。

　　就是觉得对方脑子也慢了，学习能力也下来了，理解能力也迟缓了总是跟不上条条框框的描述特别多的新政策，还不知道在网上搜寻消息。

　　这确实算是一种共性问题，尤其是在乡镇。

　　王茂树老师就算是占了后两条的典型，也因此那位金老师成功地把人忽悠住了。

　　郑竹石理了理思路，看看时间，摸手机给那个榆树二中的金老师打了个电话。

　　他和金老师互相存过电话的。

　　梁云光就在一边听着，想看看事情能不能有门。

　　就听郑竹石和人寒暄了好几句，又绕了好几圈弯子，吐了不少苦水之后，开始缓慢切入正题。

　　郑竹石之前抱怨的是他们这边事发突然，两个老师几乎是同时突然离岗，剩下两个人教孩子，又教初中又教高中，精力严重不足，虽然之前几届也没出过过了统招段的学生，按说没什么好比较的，但这回中考突破了以前的最低记录，实在是让人难受。

　　接下来，又问对方学生考得怎么样。

　　这其实之前早就问过了，只不过这回郑竹石问得稍微不一样了一点——

　　“咱们两个学校不是共用一个县一中的名额呢吗？你们学校有个孩子上去了，他考得，怎么样啊？”

　　之前郑竹石是没问成绩的。

　　这会儿问了，只会让人觉得他之前铺垫那么多，目的就是要问一句具体分数。

　　“唉，一般。”金老师似乎不想正面回答，郑竹石一再说好话询问，看着一发像是就在打听对方第一名的消息：“金老师这么一直不说，是怕我们家定个小目标，培养的孩子把你们家超过去吗？”

　　那边笑了，在和郑竹石开玩笑，但就是没正面回答。

　　郑竹石连着气往下说：“咱们两家人少，加一起每届不会超过六十个学生，这六十个学生，一共只有一个配额名额能用——这么一想，咱们的确是竞争关系，但是，另一方面，这不也说明咱们同命相连，一样的困难，孩子们都是一样可怜。

　　“中考成绩这也是考量本事的，你就是透个分给我们，我们这边，该追不上也还是追不上啊。这透个分影响不了咱们两家学生考试的最终结果。

　　“对了，配额这事儿还是之前金老师你给我们解释的呢，你之前挺热心的，当时你不和现在一样，知道咱们两个学校因为人少，分来分去，最后，只有一个县一中给了咱们一个配额能用？

　　“这不就是咱们俩学校只有一个孩子能走这条路上高中吗？

　　“那时候你也不怕我们跟你抢名额，今年会议临时取消，你还主动告诉我们配额和去年一样，学校和数目都没改，咱们两家还是有一个名额，学校还是县一中，”郑竹石说到这里语气急促了一些，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刻意这样做的：

　　“这一数你没少帮我们家了——还是刘校长不让你透露？你和我说我肯定不让别的老师知道，我就是想心里有个底。你就当心疼心疼孩子。”

　　金老师那边没有否认。

　　但其实......

　　金老师那边报了个分数。

　　“431。”

　　梁云光听见了这个分数。

　　H市中考满分是

　　今年县一中的统招分数段是四百五十多。

　　H市，或者说省里，对乡镇学校配额有额外的政策照顾，对于县一中这种市重点，分数录取控制线是该学校统招段降低四十分。

　　省重点是降三十五分。

　　郑竹石连连道谢，又和人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电话一挂他脸色就拉下来了。

　　梁云光以为是因为分数的事情：“这个分不一定是他们家第一的，也不一定就是他们家上县一中的那个的——不过，我觉得有可能确实是他家去县一中的那个人的，但不是第一。”

　　八所学校，四所是H市市内的，其中两所是省重点；另外四所都是金河县里的，都是以前金河县发展好的时候定的市重点。

　　县一中的录取分数段在其中只能排到中游。

　　“应该是考虑到咱们乡镇的情况了，分给咱们的两个省重点都是这几年高考成绩不太行，中考招生分数已经大幅度掉下来的——但统招段也上五百了，学生考不到四百七读不了。他们家得有两个四百七以上的。”

　　——如果考虑到有学生考不上那个分数，导致名额浪费了，那么，或许榆树二中和大粮仓，共用的名额还不止八个。

　　郑竹石纠正道：“不一定有那么高，还有二次配额呢，二次配额的事情我是知道的。”

　　每一次中考他都会带着几个想继续读的的孩子一直报名。

　　但知道这事儿，不知道自己有名额也是白费。

　　本地比较认、学费也比较“正常”的那几家中职，分数都在三百八、九。

　　和二批次

　　“这个先不说......”郑竹石晃晃手机：“这个录音够吗？”

　　“其实差点儿。”梁云光感觉可以说够了，但那边也能辩解说是自己没反应过来郑竹石话说得不对劲。

　　虽然名额的使用情况有目共睹了，但有的事情狡辩到底的话，官司也没法打。

　　“那回头我再想想办法吧。”郑竹石说完，又想起榆树二中那个抽出来的小班的情况：“突然想到，他们那么抽一个班出来，不在那个班的人也不知道班里人平时成绩多少，实际排名谁比谁强，最后他们说谁是第一名，外人都没有质疑的地方。”

　　“真鬼道啊。”郑竹石说。

　　梁云光再次提醒道：“之前你直接选了这个想找证据要回名额的法子，有的话我没说完。”

　　“另一个到时候再说吧——”

　　“不是，是关于咱们现在要干的这件事的。”梁云光如实道：“这事儿追究到底，咱们这边的责任跑不了——”

　　“我说了不用管这个，能把名额要回来比什么都强。”

　　“你先听我说完，”梁云光两次被打断，尽可能保持耐心：“不是后续会不会通报批评你跟王茂树老师的事儿，是，这个名额有可能要不回来！

　　“这事儿咱们这边有责任，市里那边没有这个善后的义务，结果有可能是维持之前的名额报录情况不变，但这个事儿咱们只要一去掀底，在家长这边咱们就瞒不住——”

　　郑竹石听到这儿，已经是明白了：“如果拿不回名额，咱们这边的孩子和家长可能要找我们麻烦。”

　　“对，而且今年的是‘可能’有补救的余地，去年的那是一点补救的余地都没有了。去年那帮人是绝对的不可逆转的受害者了，万一，总之，郑老师，你们这边要做好心理准备。”

　　梁云光不是在撺掇郑竹石把事情压下去。

　　这件事不可能压下去的。

　　除非过个一两年，或者就是这一届，榆树那边来个“良心发现”，和他们说“今年名额变多了”，让这件事有个“平稳过渡”——其实就是让大粮仓的这帮人，在最早两年的名额使用情况上永远被蒙在鼓里——不然，这事儿无法善了。

　　榆树的这种欺诈行为不可能一直不露馅。

　　——其实现在大粮仓村这边自己发现了配额上的猫腻，也算是提前握住主动权了。

　　不然，等榆树那边，得了好处的人越来越多，人多嘴杂自己暴露了，外面传闲话的比大粮仓村的老师还早知道消息，那才是真的地狱模式没救了。

　　——现在梁云光也是尽可能地找些算不上宽慰的借口来让自己放松下来了。

　　“这我明白，但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了。”郑竹石把录音存好，不知道又想了些，总之是停顿了一会儿没说话，梁云光由着他发呆，没打断他。

　　等他突然挺直腰背，大概是又有了新的主意，梁云光才说：“这件事后面我暂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说是走一步看一步，得了一步的结果再想新一步的办法。

　　“王老师毕竟年纪在那儿，刚刚我怕刺激到他也不敢说，后续这些事情，主要大概还是得郑老师你去交涉了。”

　　“这肯定的。”郑竹石道：“这事儿初步出个结果之前我不打算和王老师说了。”

　　梁云光能理解。

　　刚刚她不当着王老师面提这件事，也有这层原因在。

　　王茂树的自责是不可能打消的，但他们能做的是，让这件事在有一定眉目之前，不要再把王茂树也加到为解决榆树二中骗占名额的事情着急上火、辗转反侧的行列里。

　　郑竹石又问：“梁老师你这回提前了将近一周回来，是否还打算提前恢复假期自习班？”

　　梁云光道：“看郑老师方便了。”

　　郑竹石道：“那，最好先不提前继续自习。”

　　这是怕事情没捂住又没找到好的解决方法，万一有家长来学校找事，再误伤什么人都不认识也不知道的梁云光。

　　“我明白。郑老师你那边也是，有什么事情可以找我商量，不行的话，可以把这事也拿去给刘报国老师也看看。”梁云光说着，心里又有些不好说明的难受了：“这，唉。”

　　她对今年的那几个名额能不能要回来重新报录的事情抱有比较悲观的看法。郑竹石自己恐怕也有数。

　　但心里有数是一回事，表现出来互相影响就是另一回事。

　　梁云光回到学校一侧的住处后，大概是心情不好，她感自己屋子里一发闷热了。

　　其实乡下这边不至于太闷，但梁云光怕蚊子进门，最近几天很少开窗开门透气。

　　这就造成了屋里令人不太愉快的氛围。

　　梁云光翻了下手机里的网购订单详情，看见物流显示宝贝已经进省了，心里稍微愉快了一点。

　　再忍两天，她就有电蚊香和蚊香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