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悸动（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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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程……”
良久，他轻轻念出她的名字，语调格外温柔，似潺潺流水一般。
她听得一愣，下意识眨了眨眼，视线里一片模糊，好像在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属于其他人的影子。
有道熟悉的声音，久违而来，隔着白云苍狗、沧海桑田，闪烁在脑海中，映刻着永不磨灭的片段……
昔年惊鸿一瞥，就此无法自拔，因为这张容颜，让她赔付了一生，让她负了天下。在往后无数个日子里，她想要忘得发疯，又想要铭记于心，她兜转在与他有关的世界，始终逃不出，也忘不掉……
“是你，你……”
她低低呢喃着，眼眶里蓄满了泪，神色无比哀伤。
男人一双幽黑地星眸在望着她，黑得看不到底，是那样的深切，又是那样的熟悉。
一时间，竟不知哪里是梦境，哪里又是现实……
“周，周……”
她张了张口，不由哽咽，还是叫不出他的名字。
对方静静注视着她，这一眼对视，轻易激起了她全身颤栗，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更强烈的直觉，半程知道那个人来了，即便容貌具灭，灵魂作散，即便，曾经与这个人有关的都不见了，他也依旧还是他。
席秋实眯了眯眼，神色不见异样，依旧注视着愈加失态的女人，她彻底沉沦在回忆里，不甘自拔，看着格外痛苦煎熬。
她看了他好久好久，久到忘记了身在何处，久到一瞬变幻在雀台，一瞬又在车内。
好半天她才呼出浊重的一口气：“你终于来了啊，周程秋，这辈子你还是来了……”
直到这一瞬半程才敢确认，确认眼前的人依旧记忆的人，随着时间地推移，度过一生又一生的轮回，那些与他相关的记忆都在慢慢模糊，待再想起来时，更觉得像是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又模糊，又遥远，仿佛与她无关……
言罢，她咧开嘴巴笑了笑，笑容里满是苦涩，接着，抬手伸过去抚上男人的脸颊，指尖缝隙里夹杂着凉意，凉意触碰到了温热细腻的皮肤，双双轻颤了一下。
席秋实垂眼看了看对方这突如其来是亲密举动，眼底划过一丝异样，但他还是没有开口，更没有避开她的亲昵。
因为他知道，在这一刻里，半程将他当做了别人，也许那人真的与他很像，不论是容貌，或是声音，两人都很相似。
所以，前前后后她才会那般关注着自己，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才会对着他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继而冒出异样的表现来，她是在怀念那人，而不是对自己有什么兴趣。
想到这里，席秋实地呼吸沉了沉，有点说不上来的郁闷，难以发泄。
“我曾跪在佛前，日日诵经求佛渡我，我也曾日日向神祈祷……”
她看着面前的“周程秋”，一字一句，字腔里遍布着哀拗和悲凉。
“然而，神没有渡我，佛没有渡我，三千红尘作伴，我就只剩下这些了。”
她忽然收回了手，一瞬间紧握成拳，难以平复的怨恨一下子从四面八方涌来，不断地在叫嚣着。
“好恨啊……”
恨意丢在冷风里，丢在了回忆中，叫人听着断断续续地不成音，叫人看着也越渐看不清……
半程本能地闭了闭眼，脊背彻底松了下来，再无提起。她还是不能将这个男人当成记忆的人，没错，即使他们骨子里就是一个人，她也不能，她做不到一剑恩仇的举动，她也无法无视曾经。
无数次时间节点下，她问自己，每一次遇到他的时候，她都是怎么想的，究竟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面对着他，在答案还没有结果的时候，她便于他天人永隔了。
一次两次没有结果，后来她终于明白，是神不愿让她得到解答，而佛也只愿她在一次次地轮回中，消磨仇怨。
是爱还是恨，是怨还是无感，答案轮回到现在，她已不敢开口……
“看来，你很爱周程秋咯？”
一道微冷的嗓音落地，席秋实眯了眯眼睛确定道。
“他比我好吗？”
话落，不等她彻底清醒过来，接着，男人快速伸出手，覆盖在她的眼前，掌心温热，略有薄茧，指腹粗粝，却胜过所有温柔，他的举动对她来说更是出乎意料。
眼前一片漆黑，半程下意识闭上眼睛，睫毛贴近他的掌心，鼻息尽然是他身上的沉香气息，平添一种陌生的冷冽包围着她，让她越来越喘不上气来，冥冥之中，他的手掌无形困着她的天地，无法挣脱。
“放过我，放过我吧……”
呓语落地，她流下一滴热泪，听着自己砰砰砰地心跳声，还有他的，两人的心跳越跳越快，也越来越紊乱。
手掌里滚动着她的眼泪，一滴两滴，滴滴留在他的掌心里。席秋实下意识身体一僵，皱了皱眉，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浇上心头，略有酸涩。
“你说什么，什么？”
席秋实不知半程在喃喃自语的是什么，下意识侧耳靠近了些，满脸复杂的表情，只觉得现在的她，虚弱不堪，满身痛苦。
到底那个周程秋做了什么，会伤她如此之深？
他想不通答案，却无法收敛住靠近的距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响起几声惊雷，一下子便击破了车内流动着的旖旎。
半程从失神中彻底清醒过来，看着面前的男人，脸上闪过一抹慌乱，本能地推了席秋实一把。
“咳咳咳……”
霎时，一股大力锤击着胸口，席秋实疼得皱眉，不由咳了咳。
他退回了安全范围内，抬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怎么，刚安慰了你，转头就想翻脸不认人？”
男人语气玩味，尾音上扬，牵着几许低沉，几许慵懒。
“什么，我听不懂……”
“我累了，我，我，我要回去……”
她故意大声道，仿若气势上毫无露怯，随即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快速打开车门，以一种落荒而逃的架势跑进雨中，直至消失不见。
席秋实叩了叩方向盘，不免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半程，这才是你的欲擒故纵吧。”
雨势越来越大，他坐在车内，彻底陷入黑暗里，不见要下车的准备，目光逐渐变得深邃绵长，随即缓缓补充：“不过，你成功了……”
——
一夜无梦，半程睡得特别踏实，简直出乎意料之外。
翌日，赛马活动还在继续，半程还是照旧跟着庞梧泽，看着他与不同的人握手寒暄，人前享尽风光，人后却是不屑一顾，看多了各种各样的人的嘴脸，看得她越发觉得索然无味。
此刻，从落地窗前往外看去，人山人海，大片的拥挤的人群，每个人脸上表情各异。
她看了一会儿，视线再一偏，自然而然地落到外台下的席秋实身上，他躲在太阳照射不到的阴影里，还是一身休闲打扮，身旁站着一个比他稍矮些的年轻男人，那人正皱着眉跟他抱怨着什么。
半程看了看一头说着唾沫横飞的人，又看着席秋实压根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心中略有所思。
从在伊犁见到他后，这个男人的表情始终是淡淡地，一贯沉着冷静，无论面对着什么人什么事，好像他都可以做到不急不躁，就算是昨夜匪夷所思的自己，他也能稳于泰山，神色自若地应对。
“你究竟是周程秋，还是席秋实呢？”
她有些疑惑，却摸不清一个准确的点来，两个完全不同的名字，两个不同的人生，看似八竿子打不着一起去，却是羁绊已久。
“昨晚你给我消息，我就通知下面的人去查了，查来查去也没查到任何奇怪的地方。”
这头，席梦怀点起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夹在无名指指间处，漫不经心地道。
“除此之外呢？”
席秋实捏了捏眉心，眼睫下一片乌青。昨夜他回去后，不知怎么地就失眠了，一夜之间他脑海里都是半程满脸的哀痛，她的表情是那样的痛苦，又是那般无助，看得他眼睛刺痛着……
“啥也查不到，同名的倒是很多，但是对不上你说的前世的事。”
顿一顿，席梦怀瞥了瞥不远处的看台，有些好奇道：“你怎么好端端地要从一个名字查起，为何不从那个女人身上开始查。”
“查一个活人总比查一个人死人更来得容易吧？”
忽然之间，他像是瞬间感应到了什么，腾地转过头看着席梦怀：“你怎么就知道周程秋死了？”
乍一听，席梦怀有些发懵，眨巴眨巴着眼睛，以一种看傻瓜的表情看着他家二哥道：“二哥，这是你自己说的关于前世的事情，那前世是之前啊，之前不就是上一辈子的事了，咱现在这叫下一辈子啊，他不死怎么可能？”
“换句话说，要是按你的想法，周程秋要是不死，那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正常人！”
没等席秋实开口，他一脸好笑道：“完了，要是这么合计，那搁现在他得成精了吧！”
席梦怀越想脑洞越大开，掩饰不住地兴奋，接着揶揄：“要这么说的话，没准你真认识周程秋！”
“毕竟是上一辈子的缘分。”他大大咧咧道。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悸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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