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古怪转学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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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城九月，夏末秋初，阳光虽不如盛夏时那般明媚，洒在身上也依旧烫得灼人，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大多还穿着短袖T恤，显得穿着笨拙的校服外套的荧临十分怪异。
更别提，他的脸上还画着浓厚的油彩，戴着沉重的黑框眼镜。
荧临无暇在意行人异样的目光，明明校园就在一墙之隔处，可他对着导航转了好几圈，愣是没找到通向校门的路。
荧临昨天来领校服时其实已经进过一次学校，奈何他方向感实在太差，骤然来到新的环境，完全找不着东南西北。
许是有些不耐烦了，宽松衣袖里藏着的小蛇用尾巴尖戳了戳荧临的腕骨，接着在他腕子上缠出了一个扭曲的姿势。
“你行吗？”荧临有些怀疑。
虽然抹茶的方向感比他好得多得多，凭蛇类对气味的敏锐程度能够很好地辨别方向，但昨天抹茶压根就没和他一起来学校，怎么可能闻到熟悉的气味？
小蛇颇有几分锐利的齿尖在荧临的腕子上蹭了蹭，似乎只要稍稍一用力就会撕开那处脆弱的血管，荧临却很快明白了它的意思。
抹茶让他往那个方向走。
反正也不会更糟了。
在抹茶的“带领”下，荧临走到了拐角处，那里栽着一棵不高不矮的树，树干上长了个节，只要一踩就能借此翻过墙去。
抹茶的舌尖亲昵地舔了舔荧临的腕骨，它所闻到的、喜欢的气味就在这附近。
它才不管荧临是不是要去上学呢。
这是要他……翻墙进去？
荧临看着那棵树犯了难。
这棵树并不难爬，树节上明显的踩踏痕迹说明这里是同学们逃课的必经之路，只要伸手抓住高出的树杈将自己吊起来，就能轻易翻进翻出。
荧临下意识捏了捏自己的手腕，宽松的校服外套之下，那节腕子简直不盈一握，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够负担身体重量的样子。
更何况，树上遍布着数不胜数的小分叉，似乎只要蹭到一下就会破皮。
想想都疼。
偏偏腕子上的抹茶又用尾巴尖戳了戳他。
荧临看了眼时间，7:58，还有两分钟就要迟到了，而这是他开学的第一天。
为了躲避噩梦中因为没有朋友，成为祭品而惨死的结局，荧临从苗疆逃到明城。
他不想在开学第一天就因为迟到而给同学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回忆着自己在苗疆看到的那些同龄男生爬树的动作，荧临鼓起勇气抓住了一节树杈，闭上眼将自己往上使劲一拽，同时蹬地起跳，勉强够到了树节的位置。
做完这些，荧临的眼前已经开始有些发晕，胸口也一阵起伏，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不得不一手扶着树干，一手轻揉着自己乱跳的心口。
好不容易等眼前的眩晕过去，接下来，就该从树上跳下去。
面前的围墙并不高，也就大概1.5米的高度，似乎只要轻轻落地，什么事也不会有。
……可是这面墙就是很高啊！
荧临下意识拢了拢外套，试图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
“同学，学校内禁止翻墙逃课。”
树下的男生校服衬衫严谨地扣到最上一颗扣子，声线里带着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低沉冰冷，仿佛没有一丝起伏。
落在荧临眉眼里的男生个子很高，眼睛似乎已然平齐荧临所坐的树杈，清冷目光透过细框金丝眼镜平静地落在他的身上。
与此同时，荧临腕上的抹茶兴高采烈地用尾巴尖在衣袖里跳了支舞。
“我不是想逃课，我是想进学校。”
刚才爬树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坐了一会儿，手臂和脚踝、小腿上都传来阵阵刺痛，大概率是皮肤隔着校服被树枝划破了，这会儿痛意上涌，荧临的眼角一下子就有些发烫，嗓音不自觉地带上点哭腔，连带着对树下这位“罪魁祸首”也多了几分怨怼。
难怪抹茶带着他往这边走，原来是因为闻到了这个人的味道。
要是不往这边走，他才不会爬树，才不会因此划伤皮肤呢。
“进学校，门就在拐角另一头，你怎么不——”
下一瞬，盛亭晚眉心微蹙，指责的话还没出口就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
盛亭晚一面说，一面看向了树上那人。
清晨微黄的阳光自树梢穿行而过，在朦胧水汽的折射下，有意无意地洒落在少年的肩头。
笨拙到土气的白色校服外套，被光影这么一晕染，勾勒出宽大外套下，少年纤细到有几分单薄的身形，似乎稍一触碰就会破碎，这样的感觉出现在一个男生身上明明该是违和的。
可偏偏，到了他的身上，连老土的外套都显得有些别致。
别致地勾人。
盛亭晚颇有几分不自在地别开了目光。
有一下没一下的气音从树上传来，饶是盛亭晚“不近人情”惯了，这会儿也有些头疼，他虽然是明城一中的纪检部长，抓过不少爬树逃课的学生，但也从未应付过这样的场面。
“……你先下来。”
被划伤的疼痛犹在，荧临大半的注意力都被分散，自然也就无法听出盛亭晚平淡的嗓音之下，隐匿的一丝艰涩。
就连盛亭晚自己都没有发现。
荧临微抬起头，向树下瞥了一眼，接着又将自己埋到了臂弯里。
这树不高，荧临从前也没觉得自己怕高，但许是肌肤上难以忽略的刺痛作祟，眼前不受控制地有些发黑。
就是很疼、很高、很不舒服嘛。
盛亭晚的目光落在荧临不自觉起伏的肩头上。
洒落在少年肩头的阳光，随着少年细小的动作一并轻颤，恍惚间直晃眼，就好像那些阳光从未经过大气层的削弱，就这么直直地撞入盛亭晚的眼睛。
不然，怎么会刺激得他的大脑，都有一瞬间的空白？
“树上危险，快下来吧。”
原本训斥的话彻底换了表达方式，若是此刻有其他人在这里，一定会尤其震惊，素来以“冷情冷性，不近人情”著称的纪检部长，怎么可能这样对待违反校规的学生。
在臂弯里蒙得久了，荧临的呼吸有些急促，那语气里的哭腔也就更为明显：“我、我不敢……”
他的身体一直不好，刚刚爬树已经用掉了大部分的体力和勇气，加上又受了伤，情绪起伏之下，整个人都有些昏沉，完全将自己昨天酝酿已久的、从《情感修成手札》里学到的技巧忘得一干二净。
荧临幼时被苗疆人民所救，自小就在苗疆长大，虽然苗疆的族民对他很好，但荧临懵懵懂懂地知道，这种“好”和朋友是不一样的。
在那些族民的眼神里，有惊艳，有崇敬，甚至有甘为之奉献所有的热切，而这些情感，又在他成为圣子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
但唯独没有“友情”。
不然，他也不会在噩梦里因为没有朋友而沦为祭品了。
荧临离开苗疆，就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对于怎么交朋友，他一点经验也没有。
《情感修成手札》是荧临在来到明城时在一家旧书摊上买到的。
老板信誓旦旦地告诉他，每一任买主都对此书的效果表示满意，而且在书的扉页上，的确有许多不同的笔迹——
“谢谢《情感修成手札》来还愿了，我现在过得很快乐~”
“家人们谁懂啊，照着做就对啦，我照着做不止找到了一个，而且找到了好多个哦~”
“感恩的心，感谢《情感修成手札》，人生中第一次试着处朋友就成功啦！”
处朋友成功，而且能处好多个，还能过得快乐——
这不就是他理想的状态嘛！
荧临原本的疑虑彻底打消，将《情感修成手札》带回了家。
只是，他还没有仔细翻看过这本书，才粗粗看了一眼目录，根本没有融会贯通，这会儿大脑一片空白，那上面教的知识完全想不起来。
肩头颤动的幅度也不自觉地厉害了几分。
夏末秋初的阳光已经褪去了盛夏的炎热，落在人身上本该是暖融融的，盛亭晚却觉得无端地有点热，也有点烦躁。
尤其是扣到最上面的一颗衬衫扣子，几乎让他喉头发紧不易呼吸。
盛亭晚眉心拧得更紧。
“同学，再不下来马上就要迟到了。”盛亭晚极力忽略掉诡异的气氛，试图公事公办地解决此事。
奈何荧临此时已经听不进去了。
腕上的抹茶蜷起身子，安抚地轻轻舔吻荧临的腕骨。
在抹茶的记忆里，荧临的胆子一直不大，但只要有它在，总是能让荧临安心。
只是这会儿它好像起不了什么作用。
“我、我不敢啊……”
轻到几不可闻的声音掺杂着树上少年有些急促的呼吸一并揉碎在风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撩起盛亭晚耳边的碎发，有意无意地触碰他的耳廓，盛亭晚只觉脊背微僵，原本平静的呼吸也不知什么时候渐渐加急，甚至隐有与树上少年的呼吸声同频的趋势。
若不是盛亭晚一贯冷静，恐怕甚至听不清树上的人究竟在说什么。
他……不敢？
敢爬上树翻墙进学校，却不敢下来？
这个借口听上去实在荒谬，盛亭晚却没来由地信了。
大概，是树上的少年看上去太脆弱了。
“我帮你，你跳下来就好，我会接住你。”
迟疑了一下，盛亭晚没忍住补充了一句：“……放心。”
微凉的风从校服领子间渗入，拂过荧临柔嫩的肌肤时不可避免地激起一阵颤栗，也让荧临下意识拢了拢外套，纤白的指尖以及袖口隐约露出的一点腕骨在黑色面料的映衬下尤为显眼，似乎只要稍一用力，就会在其上留下痕迹。
“那、那你要接住我。”
树上少年破碎的喘息声，令盛亭晚脑海里不自觉浮现起家里那只娇养的白猫，每日晒足了太阳，就要伏在主人的肩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撒娇。
盛亭晚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将脑海里莫名其妙的画面驱散，接着向前迈出半步，做出保护的姿态。
荧临腕上的抹茶也再次兴奋起来，蛇信不断摩挲荧临微凸的血管，也不知究竟是想鼓励荧临赶快跳下去，还是因为闻到了盛亭晚身上吸引自己来此的气息。
齿尖抵住下唇的触感勉强唤回了荧临的注意力，他终于鼓起勇气松开了扶住树干的那只手，对着树下之人的方向直接跳了下去，颇有几分“视死如归”的架势。
就连眼睛都闭了起来。
脚踝上的银铃随着他的动作清脆响起，似乎带着某种夺人心魄的韵律。
想象中跌倒在地的痛楚并未出现，而是落入了一个温热有力的怀抱，分别揽在他腰际和肩后的手臂将他稳稳当当地托起，恍惚间荧临甚至觉得，自己被抱得比起在树上时还要稳。
树枝尚且会因为风的作用不断摇摆，但此刻揽住自己的臂弯却将力道掌握得恰到好处，他既没有摇晃的感觉，也不觉得被抱得太紧而吃痛。
此时大脑的眩晕仍在，荧临下意识就想寻找支撑。
而他面前的支撑，也不过只有与他贴的极近的这面“墙”而已。
在盛亭晚猝不及防之下，荧临已然将前额抵在了他的胸口。
盛亭晚并未穿外套，单薄的校服衬衫毫无抵御触感的作用，怀中少年微热的吐息毫无保留地喷洒在他的小腹，他甚至能隐约感觉到少年纤长的眼睫隔着衣料轻轻蹭过他的皮肤。
从未与人有过这么近的距离的盛亭晚的脊背一下就僵了，两条揽住少年的手臂此刻更是如有千斤——
明明当他接住少年的那一刹那就知道，怀里这个人根本不重，不止不重，简直是轻得过分，不费半点力气就可以抱起。
在荧临看不到的角度，盛亭晚喉头微动，呼吸也沉了三分。
但很快就被他调整了过去，仿佛异样都不曾有。
盛亭晚也不管少年究竟是怎么想的了，他只知道，自己再不解决这件事，自己引以为傲的沉静恐怕都很难维持。
想到这里，他的动作不免“粗暴”了些，直直将荧临放在了地上，力气也大了一点。
眩晕尚未缓解，双脚又猝然接触地面，不可避免地引起一阵失重感，荧临努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眼前蒙着的薄雾，抿着唇低低埋怨了一句：“想松手怎么不告诉我一声，都弄痛我了！”
盛亭晚刚要义正辞严地和他说爬树的处分的事，就见下一秒，荧临的指尖搭在了自己腰际，俨然就是他刚刚揽住对方的地方，低垂着头揉了起来。
好像……真的被他弄痛了一样。
盛亭晚的呼吸当即一凝。
“该进学校了。”盛亭晚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接着也不等他的回答，大步迈了两步向校门的方向走去。
其实校门和这棵树不过一个拐角的距离，盛亭晚完全想不通这个少年都走到这里了，还选择爬树是为什么，但他也无暇分心去想了。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关于这个莫名其妙的少年，像极了他家里那只白猫的念头，在对方抱怨自己“弄通了他”的那一瞬，再次毫不留情地占据了他的脑海。
这太荒谬了。
盛亭晚原以为自己只要大步走就好了，却没想到在走出几步后，又会因为没听到跟上来的脚步声而下意识回头。
这一回头，便对上了少年清澈的眼睛。
分明该是少年脸上画着的油彩更加引人注目，盛亭晚却偏偏一眼撞进了那双水光氤氲的桃花眼，以及随着主人呼吸轻颤的浓密眼睫。
大概是有什么东西进了眼睛，少年摘掉了那副笨重的黑框眼镜，小心地揉着眼睛。
红绿相间的油彩底色之上，雪白到不然一丝尘埃的指尖搭上微弯的眼尾，就连指甲盖都泛着细腻的粉，被斜行的晨光这么一照，仿佛精致易碎的艺术品。
分明离少年还有数米的距离，盛亭晚却觉得，自己甚至能看清他眼底的朦胧水汽。
也不知是他自己揉出来的还是“疼哭的”。
盛亭晚向前的脚步生生顿住，强迫自己放空大脑，去想一些别的东西。
周一早上往往是迟到、逃课最多的半天，所以盛亭晚将自己的值班时间排在今天。
嗯，还好是今天不是别人，如果换了纪检部里那几个女生，要怎么救他下来？
……停，打住。
盛亭晚头疼地意识到自己的“放空大脑”策略并未奏效，思绪已经向诡异的方向越跑越偏，不动声色地伸手揉了揉自己发涨的太阳穴。
好在这会儿荧临终于弄好了眼睛，跟上了他的脚步。
而盛亭晚也同时意识到，自己先前间或听见的铃铛轻摇之声，并非他的错觉。
校门口此时很是安静，甚至能听清两人近乎同频的呼吸。
随着荧临步子的节律，清脆的铃声如流水悄然倾泻，竟隐隐抚平了盛亭晚有些焦躁的心绪。
因此，一路上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盛亭晚也终于“想起”了自己的本职工作，在荧临准备跟着他进校门的那一瞬伸手将人拦住。
“同学，校园内禁止化妆、男生留长发和戴首饰。”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古怪转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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