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云记》疏花披素

67、三

　　发呆间，并肩驰行的两匹马已拉开不少距离。元芳急忙拍马赶上，叫了一声“之湄！”
　　没有回音。元芳想起觉明寺里的话来，于是改口。
　　“玉儿！”
　　之湄回头一笑，“你倒还真的很乖啊。”
　　一个乖字，触动了元芳的某根隐秘的神经，脸上的笑容凝结了一刻。
　　“李大将军，骑马时不宜走神，会失了道路的。”之湄的笑变得促狭起来，“说，你都想什么去了？”
　　“没有什么……”元芳开口说道，只见之湄仍然笑意盈盈地盯着他的眼睛，不由得气势减了一半，只好以商量的口气说，“玉儿，我真的……”
　　“叫王母娘娘也没用了，”之湄轻快地打断，“说实话！”
　　元芳在心里快速权衡了一下，说：“我在想方无药。”
　　“哦。”
　　之湄的声音听不出变化，元芳一如既往地有点气馁。对付这丫头，只怕狄大人也会认输。
　　“你是想不明白我爹的，”之湄脸上笑意未减，“因为你本来不是心机深沉之人，不会理解他的想法。所以还是别想了，把他留给狄大人去惺惺相惜吧。”
　　也对。元芳突然间觉得心情开朗了起来。

　　心情既好，元芳便随口问道：“有什么病是你们家不能医的吗？”
　　“没有啊。”答得不假思索。
　　又来了。元芳于是仔细想了一下自己的问题，重新问道：“有什么病是你们家医不好的吗？”
　　“没有啊。”这次回答得比上次还要快。
　　元芳微觉奇怪，不由得侧头望着她的脸，寻求解释。
　　“我们家什么人都医，什么病都医，圣人也医，盗匪也医，君子也医，小人也医，秀美良善之人也医，丑恶奸猾之人也医，救人无类，你不是一向知道的吗？至于包治百病——”之湄又笑起来，“所有病都是可以治好的，只是有的病人活不到病治好的那一天。”
　　“这叫什么话！”
　　“实话。比方身体孱弱之人突感恶疾，下猛药固然是可以医好，但他承受不得，反而断送性命。因此须从长计议，缓缓用药，然用药时长，病势亦长，此消彼长，以保守计或许要十年方可完全治愈。若此人已经年过七十，你要我怎么说？”
　　“……”
　　“何况人的身体状况又不是静止的，除非把医生时刻带在身边，否则不能保证每付药都恰到好处。这样打个折扣，要完全治好一个人就更困难了。所以我能治得好病，却不一定能治得好人。”说着，之湄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元芳一愣，急忙问道：“你昨天说要我吃药到八十岁，难道是……”
　　之湄一副好气又好笑的表情：“你那点儿伤，三个月足够了，我说八十岁可不是指这个。”
　　“那是指什么？”
　　你一定是个笨蛋，之湄想，才会和我一样，每一次都把主动权交到别人手里。你明明知道，也明明知道我知道，为什么你不肯说？
　　元芳不再说话，转头策马前行。

　　之湄决定穷追不舍。万事开头难，治病是这样，治人更是这样。
　　“元芳！”
　　“……”
　　“李——将——军！”
　　“叫玉皇大帝也没用！你到底要说什么？”
　　之湄没想到他会这么回敬自己，倒先大笑起来，元芳被她笑得十分尴尬。
　　“不要笑了！”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讲笑话……很冷……”
　　“好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之湄略微正色，在马上坐直了身子。
　　“我想要听你，讲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