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白塔》狐言先生

31、chapter.31 父母

　　乔静好知道江宇的病房号。

　　因为自从江宇受伤住院之后，顾堂东就过来了医院这边去照看父亲。

　　是他告诉的乔静好。

　　乔静好带着陆小锋和莉莉安来到江宇的病房门口，老远就看见顾云站在门口中。

　　顾云定定地站在房门口，透着房门那一小块玻璃看着房间内，并没有进去。

　　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由回过头来，只瞧见陆小锋他们一行三人正往自己这边走来。

　　“你们怎么过来了？叶婆婆婆怎样了？”顾云问。

　　陆小锋说：“叶婆婆现在没什么事儿，她儿女都在。我们就过看看江警官。”

　　“你怎么不进去？”莉莉安忽然问。

　　顾云朝病房里扬了扬脸，说：“堂东现在在里面。”

　　乔静好听了，连忙凑到房门上的玻璃块上看向房间。

　　病房内江宇正躺在病床上，而顾堂东则坐在床边，手中拿着毛巾，轻轻地给江宇的手擦拭着。

　　乔静好收回目光，有些感伤地垂下眼睫。

　　“怎么了？”莉莉安觉得顾云和乔静好的表现都有些奇怪。

　　“堂东无论是对顾叔叔还是江叔叔，都是很冷淡的，他很少在我面前说过自己家里的事儿，我一开始以为他真的对顾叔叔和乔叔叔没什么感情。原来是我想错了。江叔叔受了伤，堂东很紧张……”乔静好语气很淡地说。

　　一开始，陆小锋在派出所看到顾堂东对他两个父亲的态度，也觉得他对父亲们很冷漠，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感情。

　　他曾以为，导致顾堂东这样的原因，是因为顾云和江宇的闲言碎语影响了自己，让自己成为被排斥的对象才那样的。

　　原来不是的。

　　顾堂东还是对两位父亲有感情的。

　　顾云将目光转回房间内，幽幽地说：“堂东这孩子，很少和我们亲近，刚带回家的时候，怕生又怕人。后来以为长大了就不会这样了。可谁知道，他一直是这样。江宇受了伤，堂东的反应让我很吃惊。”

　　“也许他是真的把他们当亲生父亲的，只是没有很好地表达出来，而且也多多少少有你们的原因在里面吧。”陆小锋说。

　　“我们的原因？”顾云有些不解。

　　莉莉安忽地失笑：“你难道不知道，因为你和江宇两个人的事，让顾堂东一直在胡同里被排斥吗？”

　　顾云茫然：“我们平时一直忙工作，很少和他交流。而且他也不太愿意和我们说话。我真不知道那些事！我从来不把胡同的人不理解我和江宇的事放在心上。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

　　乔静好微微叹气，说：“堂东曾和我说过，刚被带回家的时候，的确对这个家很陌生，但当他想去接受与融入这个家时，却发现胡同所有人都对他指指点点，让他知道也明白了。他也曾恶心过自己的养父，但又很爱他们。因为是他们给了自己一个家，对他像亲生儿子一样，让他不再是孤儿。但又想做回孤儿。因为做了你们的儿子，他要承受胡同里的流言蜚语，被所有人在背后指手划脚，排斥挤对的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

　　顾云闭了闭眼睛：“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是我们大人的错。”

　　陆小锋轻拍了拍顾云的肩膀：“顾警官，没事的，有机会好好和堂东聊聊吧。他也是个懂事的孩子。”

　　顾云笑了笑，没有说话。

　　旁边抱到手臂，靠着墙的莉莉安，忽然朝陆小锋挑了挑眉，笑说：“你刚才说那的话，好像大人呀。是不是你爸妈从小就这样和你讲的呀？”

　　陆小锋轻声笑了笑：“也不是。只是觉得顾堂东和家人的心结迟早是要解的。”

　　莉莉安撇撇嘴。

　　从江宇的病房下来之后，陆小锋和莉莉安就离开了医院。

　　他们倒没有直接回北门区巷胡同。

　　而是顺着医院前的那条公路，往前走。

　　大概走了五六百米就到了县城的人民广场。

　　这个时间点正是午饭时间。

　　人民广场上的人并不多。

　　北方的冬天漫长而干冷，除了四季常青树之外就再没有别的绿植了。

　　极目望去，入目皆是一片苍凉萧索，老树干枝，毫无生机。

　　然而，这个人民广场却一片生机盎然。

　　广场的中心用红花绿叶的花盆堆出一个大花坛，广场两边风景树上还挂着花球，牵着彩灯。

　　正东方向还搭建了一个红色迎春的门楼，门楼两角都挂着一个大红灯笼，门楼的正中匾额上写着“新年快乐”四个大字。

　　莉莉安瞅着眼前的花团锦簇的布置，不禁说道：“那么忙过年了吗？”

　　陆小锋思考了一下，似乎还心算着日期：“如果我没记错日子的话，明天就除夕了！”

　　“又一年要过去了，过得真快。”莉莉安感叹。

　　“你要回家过年吗？”陆小锋忽然问。

　　莉莉安愣怔住。

　　回家过年？

　　她已经离家三年多了。

　　整整三年没有要回家过过年了。

　　她并不想回去。

　　莉莉安笑了笑，故作轻松地说：“回家干啥，现在回去可不得在高速上堵上个几小时，我才不要。不回去，不回去。”

　　陆小锋有些诧异。

　　每回说到家庭，她都总是刻意回避。

　　明天就是除夕夜了，胡同里里外外都挂起了灯笼和彩旗，让整条胡同洋溢祥和与喜庆的气息。

　　胡同里进出的人比平时多上几倍，很多在大城市工作返乡的人都回来了。

　　杂货店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莉莉安老远就瞧见那辆车，定睛看去，那轿车的logo竟然是宝马。

　　“是谁的宝马呀。”莉莉安好奇地问。

　　陆小锋瞟了一眼那辆车，就见车里走下一个男人，就是今天在叶婆婆病房见到的那个谢顶的中年男人。

　　他是叶婆婆的儿子，叶长明。

　　莉莉安见了他，才轻笑出声：“那么有钱吗叶婆婆儿子。”

　　陆小锋耸耸肩，不说话。

　　杂货店的门是开着的。

　　那叶长明一下车，屋子里就见一个女人慌慌张张地跑出来：“老公，你回来了呀，我发现了个秘密。”

　　叶长明见妻子慌张又神秘的样子，不禁有些好奇：“你又看到了什么。”

　　“我刚才到楼上那个小夹层去，发现有人住，而且还有两人的行李，我翻了下衣服，一男一女的。你妈是不是和谁住一起呀？”

　　门口的陆小锋和莉莉安听完，两人不自觉地相视一眼。正准备要进去解释时，就见叶婆婆被女儿叶长乐从房间内搀着出来。

　　陆小锋惊讶：“婆婆，你怎么回来？”

　　“刚才回来的，身体已经没事了，而且明天就过年了呢，当然得在家。”叶婆婆笑说。

　　叶长明回头看了看说话的陆小锋：“你怎么在这？你不是今天那个……”

　　“是我们呀，怎样？是不是有点意外。”莉莉安打趣地说。

　　洛霞瞪着陆小锋和莉莉安，跑到叶婆婆跟前：“妈，他们是谁呀，今天跑来医院看你，现在又跑来咱家。”

　　叶婆婆和颜悦色地看着陆小锋和莉莉安说：“他们呀，都是好孩子来的，我可把他们当亲人了。”

　　洛霞指着阁楼的方向：“难道楼上房间是他俩在住？”

　　叶婆婆点头：“是我收留了他们。”

　　“妈！”叶长明站出来说话：“你怎么收留那么多不相干的人呀。”

　　“对呀，妈，你收钱的吗？”洛霞问。

　　叶婆婆瞪了一眼儿媳妇：“你说的什么诱，我收留他们，为什么要收钱？”

　　洛霞顿时不乐意了：“妈，你又不是开慈善会的，干嘛让他们白吃白喝白住，你老糊涂啦！”

　　叶长明喝住妻子：“怎么和妈说话的。”

　　洛霞撅着嘴，满脸不开心。

　　“妈，你怎么也不和我们商量一下？”叶长明和声细语地说。

　　叶婆婆冷哼一声：“这房子是我的，是你爸留给我的，我想让谁住就让谁住。”

　　叶长明忽地来气：“你将来去了，这房子还是给我的。有什么区别！”

　　“放屁，我去了，这房子也不一定留给你。我留给思嘉不行吗？”叶婆婆气结。

　　“那你亲孙子雷雷呢？”叶长明怒道。

　　洛霞怒目而视地看着叶长乐：“好哇，我就说你为什么突然那么孝顺，原来觊觎这房子，想让妈留你给女儿宋思嘉！想让你女儿宋思嘉把我儿子雷雷的东西给抢走。”

　　“你少阴谋论，谁觊觎谁自己心里知道。我觉得妈把房子留给思嘉并没有什么不妥。你儿子雷雷从来没喊过妈一声奶奶，长那么大才回过胡同不到三次，凭什么给你儿子？我女儿至少每年寒暑假都会回来看她外婆。”叶长乐不屑地说。

　　“叶长乐，你怎么能这样想，你太让我失望了。”叶长明气得手抖。

　　陆小锋和莉莉安有点尴尬地站在一旁，听着他们吵架。不知该说什么或做什么，毕竟事情因他们而起。

　　这争吵着慢慢从他们身子到家产上了。

　　叶婆婆见儿女因家产的事争得不可开交，大喊了一声：“你们都闭嘴，房子我以后想怎样就怎样！”

　　说着，叶婆婆走过来，拉着陆小锋和莉莉安的手说：“不管你们说什么，现在房子是我的，不许你们赶他们走。”

　　洛霞快要被气死了：“妈，你真的是糊涂死了，他们是外人，你还当是自己孙子。我和长明的儿子雷雷才是你的孙子。”

　　“对啊，妈，你不可以这样的呀。”

　　叶长明夫妇不厌其烦地说着这事。

　　“哼，你们不肯赡养妈，现在又来插手妈的事，要不要脸。”叶长乐厌恶地翻了个白眼。

　　“你再说一遍。”叶长明恼羞成怒，准备要动手了。

　　陆小锋忙冲点去制止他：“你想干嘛，你还想打人呀！”

　　“别再吵了。”忽然一声怒吼从屋内传出来。

　　所有人都被那吼声惊住。

　　屋里走出来的女孩子，正是今天在医院给叶婆婆开门的女孩子，叶长乐的女儿宋思嘉。

　　“吵不吵？有意思吗。“宋思嘉目光凶狠地瞪着所有人：“你们一个个自私自利，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话？”

　　“你个死丫头多什么嘴，大人说话，你一个小孩子插什么嘴，有没有家教？怎么和长辈说话？”叶长明拿出一个长辈的威严说话。

　　宋思嘉嘲讽地一笑：“真不要脸，你算哪门子的长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你老婆的那些事，你们根本就没想过赡养外婆，只想让我妈养着外婆。你们这次回来就是冲着这杂货店回来的吧。你以为付了外婆这次的医药费就可以得到这房子了？”

　　叶长明气急败坏：“叶长乐，没想到你那么有心计，让你女儿去偷听我们讲话。”

　　叶长乐冷笑：“这么说，就是真的啰？你们真的想回来抢家产，不赡养妈，想把妈塞给我。”

　　宋思嘉又瞪向母亲：“妈。你也不要把自己摘干净。你不是也想着让外婆扔给大舅吗？你不也是一直想要胡同的房子吗？”

　　“你说什么呢，我是你妈妈！”叶长乐对气又恨地说，顿时有种被女儿捅刀子的感觉。

　　宋思嘉笑笑：“你现在的老公，不知道你离过婚，还有个女儿吧，你隐瞒了婚姻经历，嫁入豪门。你怕将来东窗事发，被扫地出门，无家可归，这才打上胡同房子的主意，不是吗？”

　　“闭嘴！”叶长乐一抬头就到扇宋思嘉耳光。

　　宋思嘉一侧身就轻而易举地闪躲开来：“你没资格打我，你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职责。”

　　“你……”叶长乐气得头晕目眩。

　　宋思嘉将这些心里话说了出来，仿佛松了一口气：“这世界上，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有资格做父母。”

　　“走，你们都给我走，我不想看到你们，我没有你们这些儿子，儿媳妇，女儿……”叶婆婆泪流满面地喊着。

　　莉莉安和陆小锋死死地搀着叶婆婆，生怕叶婆婆受了气，站不稳。

　　“婆婆，不要气了，小心身子。”莉莉安轻抚着叶婆婆的后背。

　　叶长明还要说话，叶婆婆别过头去：“你不要说话了，我不想看到你，你回你的大城市吧，我只当没你这个儿子。”

　　洛霞气得一跺脚，拉了拉丈夫的手。叶长明瞪着叶长乐和宋思嘉，咬牙切齿地说：“你们给我记住了。”

　　说完，他俩夫妇开着宝马走了。

　　叶长乐深深地看了一眼女儿。今天自己女儿将自己的事情都抖了出来，她已经再无脸面留在这里了。

　　“妈，那你保重身体。”说完这句话，叶长乐回屋，拿了包就走了。

　　叶婆婆上去抱着宋思嘉痛哭：“我的好孩子，苦了你了。”

　　和叶婆婆拥抱那一刻，那个倔强而锋利的女孩终于眼睛发红，流下眼泪来。

　　陆小锋和莉莉安就像一个观众一样看完这场家庭伦理闹剧，忽然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不是所有父母都有资格做父母。

　　这句话让陆小锋内心触动。

　　同时，听到这句时，莉莉安神色微变。

　　那些不愿再忆起的回忆再次在脑海中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