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月球》卷卷斯基

15、【15】

　　第二天中午，戚沉南还在慢条斯理地撕着泡面的调料袋，静置在一旁的手机蓦地亮起。
　　她视线被动朝屏幕上扫去，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来自沈寒延的消息。
　　【现在方便吗？我准备过来了。】
　　不大的消息框，却让戚沉南一个手抖，险些将辣油全部倒下。指尖的伤口沾上了部分，立刻产生了火辣辣的痛。
　　好在她反应得很快，随手将滴滴欲坠的辣油包扔进垃圾桶，又顺带看了眼时间。
　　[11:20]
　　沈寒延到这里来，最多也就五分钟，完全不够她吃完一顿简易的泡面。
　　毫不犹豫地，戚沉南端起准备到一半的纸质面碗走进厨房。随手往料理台上一放，她的脚步不带停歇，即刻离开。抽了张纸巾企图擦去指尖沾到的那一点红油，可火辣的刺痛却怎么也抹不去。
　　飞快将除了客厅与主卧之外的房门全部关上，戚沉南打开了两个空调。
　　用不了多久，空调外机的轰隆运作声便闷闷地传来。同时，戚沉南也感觉到带着清新的凉风吹拂在面上。
　　其实对她而言，夏天的电风扇就已经足够，可又担心沈寒延会需要。今天他是久违的客人，一定要好好招待。
　　戚沉南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使用过空调，昨天拆开清洗纱网时，那厚厚的一层灰略微有些惊人。
　　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纱网清洗干净，戚沉南踮着脚重新安装回去时，看到右手拇指下不小心划开的一道口子。
　　不看不知道，一看，那轻轻又难以忽视的疼便又像是蚊虫的叮咬，一下又一下触碰着忍耐的神经。
　　血珠渗出凝聚，堆积在不算深的伤口旁。戚沉南拇指擦过，将这抹意外而成的伤口抛在脑后。
　　反正小伤口，不严重。她心想道。
　　可现在看，尽管辣油已经被擦去，可指尖的伤口却依旧发红发肿。
　　戚沉南的内心不禁升起了丝嘲讽。
　　自己的运气果然是一如既往的不好，再普通不过的擦伤也会感染发炎。
　　风扇打转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视线重新聚焦在被光亮填充了的客厅里。一时中，戚沉南略有些茫然。反应过来后，她跑进房间，最后检查了遍承载着秘密的那本《飘》。
　　双手捏紧书脊，指腹触碰着烫金字体，隐约能感觉到夹藏在其中的厚卡纸。视线在封面上停顿许久后，戚沉南将它藏在了枕头下面。
　　还是这里最安全保险。
　　她的秘密全部都和沈寒延有关，一定不可以被他发现。
　　就在枕头盖下的那一刻，门铃在这座不大且沉闷的公寓中响起。
　　它尖细刺耳，且毫无旋律。可戚沉南眼底蓦然浮现的光，又将这难听的动静形容成了良药。
　　死气沉沉的家里不再无聊压抑，就好像随着沈寒延的到来，她会立刻喜欢上这儿。
　　拖着拖鞋朝门口跑去，因为止不住的期待，戚沉南滑了下差一点就要摔倒。
　　心跳的剧烈加速已经快要控制不住了，她赶紧深呼吸好几下，终于有了缓和的趋势。
　　手微微颤抖着搭上把手，然后随着门缝的一点点敞开，戚沉南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她和沈寒延对上了视线。
　　男人依旧还是那样的随便，就像他的人生履历一般奔放又热爱自由。白色衬衫松松垮垮地搭在身前，他故意错了个位去别纽扣，一下增添了不少层次感。
　　沈寒延近期似乎修剪过头发，戚沉南瞬间察觉到了长度上的减少。他没再扎起，而是任由头发松散下来，垂在耳后。
　　楼道不透光，昏暗加深了沈寒延眸瞳中那股天生的忧郁。
　　仿佛只是看一眼，便会觉得那儿满满都是不为人知的故事。
　　戚沉南看得有些恍惚，直到那忧郁被冉冉出现的笑意驱散，这才将她从沈寒延无声的故事中拉扯回来。
　　“想什么呢？”男人开口，他身上带着一股浅淡的烟味。“再发呆，冷气就要跑光了。”
　　被烟草浸染过的嗓音，此刻更是加深了磁性。
　　戚沉南有些狼狈地别过眼，弯腰从柜子里取出她早就准备好的拖鞋。心神不宁导致她不够集中，眨眼将橡胶拖鞋从手里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了不小的动静。
　　她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捡，但沈寒延的动作更快一步。
　　“我来就好。”
　　他蹲下身，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将拖鞋拿过。
　　戚沉南余光里看见他们几乎就要触碰在一块的手，并且感觉到指尖像是轻轻擦过了什么。
　　刚好碰到了发红的伤口，又激起层层递进的痛。
　　“走啦，进去了，今天外面好热。”
　　她感觉刚才被自己擦碰的手指，刚刚又在自己头顶稍作触碰、停留。沈寒延穿好鞋，一步跨到她的身旁，以一个略微扭曲的姿势带上了门。
　　戚沉南抬起头，刚好看到沈寒延走向客厅的背影。
　　他每走一步带起的风，到身后衣衫折叠而起的褶皱……最后空气里即将消失殆尽的烟草味，似乎都会造成此刻戚沉南的情绪波动。
　　她知道，现在的心情，大概就是由喜欢，转变成为的欢喜。
　　明明只是顺序的差别，可喜欢的是他，欢喜的是她。
　　没有再浪费时间，沈寒延稍作缓和后，便坐到了电脑前。
　　随口感叹了句她家里的变化之大，他右手将小小的鼠标包拢，习惯性地移动几下。待到电脑屏幕亮起，沈寒延开始了熟练的操作。
　　戚沉南默默地搬了把椅子，在他身旁安静地坐着。
　　她对填志愿这种，完全一窍不通。如果不是沈寒延主动提起，戚沉南或许真的会陷入迷茫，不知应该怎么办。
　　看到屏幕上弹出的一张巨大通告，戚沉南随意扫过视线，看到了“分数线”、“专业调剂”　　等字样。
　　她略知一二，强逼着自己看了会以后，思绪还是控制不住地被身旁的人掠夺。
　　戚沉南总是忍不住将视线朝沈寒延身上投去。
　　这个房间的窗帘拉不紧，他坐的位置刚好，有一道橙红的光亮擦过鼻梁。
　　戚沉南注视着光线凝聚的那一点，双手撑在椅子的边缘，一晃一晃，不经意间朝沈寒延那里靠近。
　　男人单手撑着下巴，视线在屏幕上不停滚动的文字间晃动，时不时地还会低下头记录着什么。
　　他认真专注的模样映入心底，又在那份欢喜当中，稍稍混入了些酸涩。
　　戚沉南很清楚，这些事情明明都是自己的，应该花费心思的也是她。
　　可沈寒延就仿佛是只针对她的磁铁，即便坐着不动，也会导致视线的偏移。
　　最后，戚沉南干脆放弃挣扎。
　　她又对自己说，想看就看吧。反正，高兴的也是她自己。
　　视线不再受到阻拦，她眼底的光重新趋向了清澈明亮。
　　房间里安静极了，电脑主机那无比吃力的响动，成为了这儿唯一的动静。
　　空调同样也还在工作，温度有些冷，吹过戚沉南的鼻尖，冷不防地唤起了那儿的一阵痒。
　　她用力吸了几下，压制住想要打喷嚏的冲动，其他并没有过多在意。
　　倒是沈寒延，看似还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上的一行行数字，视线都没有晃动，却随手捞过了空调遥控器。
　　“滴——”
　　阴凉房间里响起一声，空调内部又吃力地转动几下，最后趋向于无声。
　　男人将遥控器放下，重新回到刚才的状态，动作有些太快，戚沉南的手指还停顿在鼻尖。
　　她看着沈寒延搭在桌边的修长手指，一时半会没能反应过来到底怎么回事。
　　只听见男人的声音不痛不痒，轻飘却直击心底。
　　“空调开这么低，不怕感冒吗？”
　　感觉鼻子又有些痒，并且一同被勾起的，还有深埋于心底的触动。
　　戚沉南眼底透显了丝失神：“我怕你会热啊。”
　　这句话只说到一半她就有些后悔，只是嘴巴不受控制地全部说完。
　　一霎时，房间里的寂静沉默将所有动静覆盖。戚沉南一边懊恼地责怪自己袒露了内心的真实想法，一边又时不时地将视线朝沈寒延那儿打转。
　　心就像是被吊起，她反复思考刚才自己的话会不会太明显。
　　不会被沈寒延……发现吧？
　　她就好像偷偷得到了一袋珍宝，至关重要，只好小心翼翼地掩藏。
　　还在担心着，戚沉南又对上了沈寒延回过头的视线。
　　那双忧郁眼眸里承载的笑意，如同春日阳光下的一汪泉水，流淌过戚沉南被浓雾包围的心。
　　“要多关心自己啊沉南。”
　　……
　　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戚沉南只能低下头来，掩藏自己的手足无措。
　　脸颊的温度一定是在升高，可她现在却无暇去顾及。
　　过了很久，喉咙那才缓缓挤出一声：“嗯。”
　　戚沉南想说，她知道，这些道理她都知道。
　　可一旦发现了喜欢，自己就怎么也控制不住啊。
　　浑水摸鱼吧，总比抬起头迎着他的视线被发现好。
　　戚沉南这样想道。
　　出神的片刻间，沈寒延已经转过身来，完全面朝着她。
　　见她在发呆，他单手捏着纸笔，另一只手伸上前去，在戚沉南额头上轻弹一下。
　　而她也像是被突如其来的叫醒，立刻坐直。
　　戚沉南有些慌乱地用其他情绪掩藏，却不知道任何苍白无力的动作行为，都将真实心理暴露无遗。
　　耳边，沈寒延的声音响起：“你的分数稍微有一点尴尬，我总结了三个学校……”
　　接下来，男人开始了他那无微不至的讲解。三所学校里包含了鹿城大学，却被放在了最后的选择里。
　　他说，她认真地听完每一个字。
　　结束后，沈寒延询问意愿时，戚沉南平缓又冷静地回答。
　　“我想去鹿城大学。”
　　男人难得顿了下，视线重新往笔记上扫荡。
　　“鹿大吗？你是擦线的情况，说实话有些危险，可以考虑一下宁城的师范大学——”
　　沈寒延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余光里，少女坚定地摇头。
　　这是戚沉南第一次打断他的话，也是头一回发表了与他相对的观点。
　　“我只想去鹿城大学。”
　　这句倔强又急促的话，有些不像是戚沉南的风格。她也是一惊，但却不像刚才，反而微皱着眉，重新对上沈寒延的视线，强调。
　　“我……我不想离开鹿城。”
　　我也不想远离你啊。
　　不论哪一句，都是戚沉南的真实想法。
　　沈寒延面上，先是微怔，又在她的坚定中绽放微笑。
　　他开口：“那有可能需要你服从专业调剂，你会被分到不喜欢的专业。就算这样，也还要去吗？”
　　戚沉南点头，这一次并没有回避沈寒延的目光。
　　我要去，因为那个视频里你说过，会在鹿城大学等我。
　　她毫不犹豫的回答，换来了沈寒延久久的沉寂。
　　他复杂的视线不知究竟落在哪儿，偶尔还会透显出一番空洞。
　　戚沉南原以为，他还会试图劝说，可实际上并没有。
　　当眼帘里再一次出现了沈寒延眸瞳里的光亮，她听到他带着明显笑意的声音。
　　“也好，想去就去吧。这样，我们就又是校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