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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九、赁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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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不败到了洛阳就没再和长阳一起住客栈,而是往教众置办的一处宅子里歇脚,长阳卖了马,就顺路去客栈取了行李销了账,然后才往这边慢吞吞地过来。
      这会儿天色渐晚,太阳一落风也冷了,路人行色匆匆,她却只拢一拢衣服,依旧闲庭散步一样走路。
      长阳现在穿的是周蓝给她做的那件斗篷,之前在衡山城外与人打斗的时候,她是塞了这件小斗篷在狐裘下面的包袱里的,之后一身衣服都给血染透,她扔了狐裘却也没舍得扔它。
      所以说这也是长阳第一件破了又补又还穿在身上的衣服,当时长阳为了补它,仗着一手老茧不怕痛,把几根手指轮流扎个遍。
      不过针线活不是靠豁的出去的狠劲练出来的,长阳跟它鏖战了大半个月,最后竟然还是东方不败捏起针线替她缝了。
      长阳当时大为惊讶,感觉自己这才算见识了天下第一高手的本事——他不光会杀人和玩弄人心,连这种穿针走线的细活也会做,甚至还在破洞最大的袖口给她绣了一只兔子,平平整整,完全看不出哪里破过。
      只是那兔子有点呆傻,看着就像在讽刺她。
      所以尽管长阳本来想学的,这下也不想了,可这件斗篷,她却从冬天穿到了春天,哪怕天都热起来了也还舍不得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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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到地方的时候也刚好天黑了,长阳在大门上轻叩两声,又快敲三声,里面便有仆役给她开了门,像寻常人家那样低头弯腰,说了句“恭迎少爷”,然后又到她身后把门仔细掩上了,才道:“教主在中厅里等你。”
      长阳应了一声,低头往里走。
      这院子也是三进的形制,绕过影壁,沿着两侧游廊能一直走到中厅去。只不过因为是给东方不败的住处,这一般待客宴请用的中厅,反倒在门口隔了一层,把里面改了内室之用。
      长阳走左边进去,游廊到了一半便挂起绫罗纱帐,给她引路的仆役到这里就站住了脚步,行了一礼,说“纱重帐多,天光也暗,多留意脚下”,然后手一伸,大概是接下来只能由她自己走的意思。
      其实这绫罗纱帐何止是多,简直是影影重重,不辨方向,长阳抬起手边撩边走,穿行其中,简直像捉迷藏一样。
      长阳常做新衣,这些料子她一摸就知道价格不菲,不过这么多昂贵的东西却只是被拿来堆做路障门帘,看来东方教主可要比她铺张奢侈得多了。
      因为隔着纱帐,中厅屋里看不出太多亮光,只在门前点了一只纸灯笼,长阳顺门进去,在门口喊了一声“长阳来了”,却怎么都听不见回音,最后还是自己给自己拿主意,一低头钻了进去。
      从玄关过屏风不过片刻功夫,但长阳立即就听到东方不败在里面笑了一声。
      他说,“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通报了我几乎要以为你是声东击西,准备从哪间窗子跳进来作妖的呢。”
      长阳想顶嘴说一句“下次走窗”,结果话道嘴边,却先被地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只檀木盒子,各面雕花,四角则嵌了银脚,看起来肃穆华贵,盒内垫着暗色生绢,而被摆在其中的,赫然是她的那柄玄铁所制的斩 马刀。
      但它的鞘不见了。
      长阳记得它刀鞘里的簧片相当紧,轻易都不能拔出,更别说脱落了,但是现在这柄刀却只露着黑青色的刀刃被装在一个如此华美的盒子里,却仿佛它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东方不败斜靠在椅子里托着下颌看她,见长阳不先去拿刀起来,便弯弯嘴角,问道:“怎么,他们给你弄坏了吗?”
      长阳说不是,只是没有鞘,结果抬头一看,对方另一只手正拿着一截乌黑的铁木刀鞘把玩着呢。
      那不是长阳的刀鞘——长阳的刀鞘和刀柄一样,是紫檀木所制,那种昂贵的纹理她一眼就认得出;
      但是它又毫无疑问地是这把斩 马刀的刀鞘,长阳的斩 马刀是前朝旧制,虽然曾经磨短过柄,但是刀刃还是比现行的类似兵器都长得多,也窄得多,配件上一律没法通用。
      “你那刀本来是前朝军中所制,怎么用得起紫檀木,不过是后来有人换了刀柄的时候,也一并换了鞘。”
      东方不败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拿起盒子里的刀,连鞘一起扔到长阳手中。
      “而这鞘,是朱雀堂堂主在莆田找到的,当时我杀他保你,你还气得跑到衡山躲了我两个月。”
      长阳把那铁木鞘一握,抬头道:“你知道这鞘是怎么回事?”
      东方不败但笑不语。
      他弯起眼睛的时候总好像有着无尽的深意,但这一次,长阳却只看出了一种。
      她也只需要看出一种。
      【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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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东方不败杀戴奕也不全是为了保长阳,至少还有一部分,是为了保守这个还尚未被人所知的秘密。
      严格来讲,其实这铁木鞘长阳见过一次,它本来是跟师父一起埋到莆田的,为了安全起见,师父的骨灰在九华山上少林寺,这鞘则被改埋在山脚下的莆田城。
      现在看来分开埋是对的,不然师父骨灰都要给这个缺德的朱雀堂主给扬了。
      不过,死人安全了活人却危险得很,这会儿东方不败盯着她眼含笑意,显然是在等她把这个秘密招供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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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究竟想要知道什么她的师承她的刀法
      但这些都没有什么好说的,她的师父是个无名之辈,她的刀法也不成样子,连名字都是她小时候随口起的。
      其实长阳并不是要刻意隐瞒,只是这些秘密,甚至连她自己都还不清楚。
      所以她不想说,因为她不知道它们对自己是福是祸。
      很久之前,在长阳还小,需要拖着刀满地跑的那个时候,师父曾经问过她和师兄一次:“如果有人逼你们招供你们不想说的秘密,该怎么办?”
      那时候旁边的田伯光说“我能打过他吗”,长阳却道“他能打过其他人吗?”
      师叔在旁边听得有趣,就也来问她,“打得过其他人怎样,打不过又怎样?”
      长阳说:“打得过其他人的,我就拿这个秘密求他庇护,打不过的,我就去找比他更强的,直到找出那个打得过所有人的,然后再卖给他。”
      师叔乐不可支,又说:“你把秘密卖给他了,他还留你做什么?”
      这一下满院子的人都笑了,长阳却一拍桌子,不满道:“谁说我要卖秘密了我卖自己给他,这样我的秘密就也是他的秘密了。”
      后来田伯光跟大伙回忆这件事,还说长阳小时候童言无忌,说卖自己就卖自己,心狠手辣得不得了。
      但长阳的师父却说长阳是对的。
      “能打得过其他所有人的,必然早已把能得的权势和威名都抓在了手里。要想得到他的庇护,只有拿心去换——小秘密可以烂在心里,但是天大的秘密,一个人是守不住的,至少要两个人才行。”
      长阳始终记得这句话。
      其实她在之前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一些关于这位天下第一的东方教主的蛛丝马迹,他确实喜怒无常,也确实心机深不可测,但是这一切同时也只是——
      “只是心情不好。”
      那天他藏到她领口里的其实不止这一句,在他掐住了长阳双手,箍得她动弹不得,又几乎要因为酒意而睡倒在他怀里之后,他还说了第二句。
      “我不知道什么父母会舍得丢掉你这样一个孩子。”
      当时的长阳以为这是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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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长阳握着她的刀与刀鞘,但却眼睛只看着身前的东方不败。
      她说:“你结婚过吗?”
      极其少见地,东方不败居然愣了一下,然后又换成了一副玩味神情,坦然答道:“我当然并无妻室。”
      长阳的眼睛忽然就亮了。
      她其实从来没想过小时候的高谈阔论真的有实现的一天,但是现在,她不仅离自己的“宣言”更近一步,甚至也几乎要触碰到了面前这个人的面纱。
      当然,在他的重重迷纱之下还别有真相,但她至少已经得到了一个靠近它的机会。
      此刻夜色四合,这院子里没有植树,于是只有被风吹动的帐幕像海浪一样地环绕鼓噪。
      而长阳就在这样的声音里抬起头来,她眨眨眼,用一种几乎是天真和赤诚的嗓音道:“那我可以做你的女儿,违离膝下,侍奉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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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不败先是一愣,紧接着就被逗笑了。
      他是男子本音,但即便放声大笑也还带有女气,长阳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她自己只觉得这声音有如鲛人夜歌,诡异婉转,几乎摧折心神。
      等到东方不败笑够了,便低下头来,对着她的眼睛道:“义父义女,寻常人过家家罢了,你真心觉得我会在意这个?”
      东方不败有一双在长阳看来极美的眼睛,这会儿被内室一点烛火映得越发漆黑,直如严冬深井,凛凛然一点水光,寒星一般摄人心魄。
      就像把这世间所有权力财富都倾倒进去,也未必听得到一点声响。
      长阳明白这样的眼神,这是一个已经大权在握,睥睨众生,心有所感却犹不知冷的人。而这样的人,他若有还感兴趣的东西,那就只能是人心。
      所以她不能做他的手下,也不能做他的朋友,反而要把自己当成他的一件东西,一件所属。
      他要人心,那就给他人心。
      长阳一念思定,便鼓足勇气,踮起脚靠近东方不败的眼睛,道:“天下第一,魔教教主,这也都是些俗事,为什么只有过家家不行?”
      对方这回收起了笑,却也不生气,只用他那双眼睛默然不语地看着她。
      是过了不知多久之后,长阳才看到他脸色一变,调侃道:“没什么不行,只是从此以后你也要姓东方,东方长阳,可有哪个少年人叫这么老气的名字?”
      长阳不管,她退开一步,陡然抄起了手里的斩 马刀,一手抓住头顶马尾,一手横刃,登时就将这把顺滑油亮的长发斩去了半截。
      “那么长阳就是东方不败的义女了,此前仇怨尽皆不论,只如此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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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不败在那之后没有再说一句话,但是她知道他同意了。
      他甚至是高兴的——长阳经常见到他笑,经常为了一点说不上乐趣的小事就放声大笑,但是当他真的亢奋和大喜过望的时候,却可以安静得让人会误认作一场梦。
      东方不败捏着她的手腕让她扔开那截断发,他手上那么用力,眼睛却温柔似水,甚至还弯下腰来拨了拨她的刘海。
      然后,他在她额头中央吻了一下,轻的就像吹了口气。
      但实际上,她却连他呼吸的声音都几乎听不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十九、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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