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末世跟反派谈恋爱》昔梦羽

30、第 30 章

　　通体黑色的暗鸦依旧在天空中盘旋，发出枯燥乏味的单调叫声，混杂着旋风、黄沙、血腥，席卷过大片的腐朽的尘土。
　　遥远的隔离线将天堂与地狱隔离开来，沙石摩擦铁丝的声音却像是讽刺的嗤笑声，嗤笑着光怪陆离的荒诞世界。
　　然后发出如同梦魇的质问——何为天堂，何为地狱。

　　年轻的教官身着干练的军装，踏着高筒军靴，纤细笔直的小腿被包裹着，透出几分干劲。

　　他站在一排矮屋外的长廊上，一只白得剔透的手搭在木质栏杆上。浅紫色的眼眸乍一看好似没有焦距，漫无目的地眺望远方。深邃的眉眼投下些许阴影，他看起来像是暂时藏起了利爪的猛兽。

　　“小七，感觉如何？”
　　裹着军大衣的江教官瑟瑟地站在走廊上，低压与低温让人透不过气来。

　　他眨了眨有些干涸的双眼，看向一旁身形单薄的青年，再一次由衷地感叹一声——年轻真好。

　　青年进入训练营已经快一个月了，大家也都快熟悉了他的性子。

　　刚接到消息时，上级就已经明确指示过，由于青年来历特殊，研究所的生长环境终究会带来一些心理上的疾病——他的心智并不健全，极有可能表现出反人类的极强的攻击性，需要特殊关注。

　　江志予自认为没什么太大的身份，但他的等级已经能够了解到一些关于这些人的信息了。

　　都是可怜的孩子。

　　他望向青年的背影，总是脑海里浮现出怜悯与同情，于是在平日生活中下意识地给予了更多的关照。

　　不过好在，这近一个月，青年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除了这个不讨人喜欢的冷冰冰的性格，其他看起来与旁人无异。

　　青年极少说话，这段时间内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的心理疾病，大概是自闭症？
　　江志予总是恍惚地猜测，不过幸好他并不介于与自己接触，这可真是万幸。

　　零七微微颔首，温顺地垂下眼皮，将一切本就极淡的情绪收拢，隐藏，再睁眼，依旧是透露着玻璃质的冷的眼眸。

　　“那帮小兔崽子没有闹腾你吧？”江志予摸了摸鼻梁，然后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嗐，他们哪敢啊，还是年轻好啊，狠得下心，老了连训人都留着几分情面了，不像我年轻时……”

　　青年站在一旁，听着江志予在一旁的絮絮叨叨，却在心底否定了什么连他自己都捕捉不到的情绪。

　　半晌，江志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烟，抽出一根，又一次嘱咐道：“你还年轻，可别学我，成了老烟瘾，戒都戒不掉了……”
　　说着，自顾自地拿出打火机，摁了几下硬是起不了火，倒是身边一只手端着打火机，点出幽蓝色的火焰，将烟点着了。

　　江老同志含糊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大口地吸了一口烟，又吐出。腾云驾雾，他平日里习惯性皱起的眉头都像是被这一瞬的舒畅抚平了。
　　他支着手，抖了抖烟灰。

　　大风裹着烟灰，将它们送进满天黄沙里，一瞬间就没影了。

　　沉默着，江志予一口一口地抽着烟，身边的青年也极有耐心地站着，身量笔直。

　　江志予并不知道研究所到底给这个青年灌输了什么，他只是觉得，这个青年太好训了。

　　不需要像平常人那样花大量的功夫强调军纪，不需要花大时间去培养他的意识，稍加敲打，他就可以表现得像个十足十的军人。
　　如果不是清楚他的来历，江志予的第一印象大概会觉得他是个从哪个兵营里调过来的老兵。
　　可塑性太高了。

　　青年极为沉默，像是一把未出鞘的军刀。收敛时默默无闻，但出鞘时带出的寒光，无人能够忽视，否则必将付出生命的代价。

　　似乎是有所感应，青年微微抬眸，看向刚刚重重叹了口气的江同志，后者夹着烟头，看看天，道：“这会儿又不大太平了……”

　　他的声音仿佛灌着铅，在满是黄沙的空间中拖拽出一条清晰又狰狞的痕迹，使人皱眉凝视，心绪不经意间被带走，混入黄沙，任凭撕咬。

　　不过，这个话题并没有继续下去，江志予将话题一转，伸手从军大衣内部的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交到了零七手中。

　　青年白皙而修长的手指扣着文档，顿了顿，他看到了泛黄的牛皮纸上写着的字——“执行者档案”。

　　“这会儿组织打算成立一个特殊的小组，喏，就是这个。”江志予隔空点了点文档，吸了最后一口烟，“他们说是想抽个时间来测测你们的能力什么的，排排位啊什么的……说起来应该不是很麻烦。”
　　“不过都看你。”江志予将视线转到了零七身上，笑呵呵地道，“你想去就去，不想去也行儿，这里你最大！”

　　青年常年不动的嘴角微微抽了一下，然后眼中流露出几分古怪。
　　组织的任务大多是硬性的，江志予这么说是真的很奇怪了，零七不觉得自己有拒绝的机会。

　　“嗐，要是你不想，我就给你批个单子，他们可不敢拿你怎么样。”江志予乐呵呵，拍了拍青年的肩膀，仿佛这不是什么大事儿。

　　青年心情有点微妙，嘴唇抿成一条线。

　　放眼整个训练营，能这样跟他说话的，也就只有江志予一个人了。这位年轻的教官用一个月的时间全力诠释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冷酷无情，带着一身冷气在校场上走一圈能降气温好几度。
　　用队员们的话来说，他就是个行走的制冷剂。成天耷拉着脸，活像每个人都欠了他十八百万。
　　操练的手段更是惨无人道，刚开始被训的那帮人一天结束差点原地撒手人寰。

　　传出好一个恶名。

　　别人怕他，但江志予不怕。

　　作为零七的观察员，他平日里要做的，除了处理训练营里的事物，还有陪陪这个新教官。说得好听一点叫做“关心”，说得难听一点叫做“监视”。

　　不过让零七困惑的是，江志予的“监视”里带着几分他没法理解的情感。

　　后来，零七才知道，江志予还有一个孙子，在零七到来的几个月前刚离开训练营，不顾他的反对，一头栽进前线了。
　　那个孙子同零七一般大小。

　　江志予是一个极其无聊的人。
　　这是零七对他的评价，江志予平时做的最多的，就是拉着零七聊聊家常，恨不得把知道的都同眼前但我青年分享。
　　从早年自己当兵，到后来末世听到的俏皮故事……

　　尽管是毫无价值的话，零七还是选择每次都听着，维持着自己听话的形象。
　　一刹那看来，两人在一起的画面还是极为和谐的，甚至有时候能让人暂时忘记这位年轻人冷面无情的性格。

　　又结束了在训练营的一天，青年卸去一切伪装，窝在自己房间里的单人沙发内。
　　淡薄的光算不上明亮，将一切都包裹在朦胧的黑雾里，软化坚硬的棱角。身型纤长瘦削的青年曲着笔直的长腿，手里掂着裹着牛皮纸的档案，一言不发。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他身体微微僵硬，好像要就此变成雕塑时，他才动了动，发出一声无声地叹息。

　　撕开包装，摆在上面第一张的文档纸上，密密麻麻地布着一张表格，左上角有一张蓝底的照片——
　　色调极淡的小孩睁着眼睛，迷茫地看向他。

　　对视了不知道多久，他听到大风呼啸着刮过门窗，怒号着要将落单的可怜人撕碎，又不知从哪儿传来了睡梦人的梦呓，喃喃不清，或挣扎着或享受着。

　　若是有人在这里，他们会惊悚地看到这个冷面的年轻人此刻牵着嘴角，露出几分没有感情的笑——

　　他并不是没有攻击性的。

　　只是聪明的大猫暂时收起了利爪与利齿，虚伪地辗转于形形色色的人员之间，只要机会合适了，他便会毫不留情地反手抹杀。

　　不过，比起杀人，复仇，藏在年轻人心底的是另一个意识。

　　那个神秘的意识咆哮着告诉他——离开。

　　离开，孑然一身的他能去什么地方呢？

　　冰冷的空气搅着呼吸道，传到胸腔中也好似吸了一口浓度极高的消毒酒精，呛得人感官缺失。

　　不过让零七彻底清醒过来的，不是冷风，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毛茸茸的，却几乎恐怖的触感——

　　他唰得一下睁开眼，立即对上猩红的昆虫的眼睛。毛茸茸的昆虫腿擦着他的脸，他看到了昆虫张张合合的布满了细密牙齿的嘴——

　　“嗤——”
　　他下意识地反手一刀将趴在自己身上的东西挑飞，尖锐的匕首闪着寒光将那东西斩成两截，绿色的黏稠液体喷涌而出，落地时，爪子还挣扎着，看得人细思极恐。

　　不等他细想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零七曲着腿弹跳几步，却发现整片空地上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这种生物，密密麻麻，不下数百只。
　　他所待着的绿化带此刻已经全盘被占领，他看了看身后的楼房，迫不得已撑着树枝，一跃而起。

　　他的身形轻巧，腰部发力，凭空一卷，极其轻松地落入了楼房的二楼走廊里。

　　空气微微颤抖着，他听到了自己一点儿不想听到的声音：“啊，欢迎回来~”

　　零七木着脸，僵硬地扭头，果然看到了那头奶油一样发色，以及骇人的白瞳。

　　不，我不想被欢迎。

　　密密麻麻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在夜晚里骤然响起，一双双猩红冰冷的视线交叠在一起，汇聚成一个恐怖的画面。

　　遥远的天边，偌大的蒙古包被悄然揭开，像是被热水从头顶开始熔化的冰壳，被包裹在其中的东西像是开了闸的水，刹那间铺天盖地地倾倒下来，不死不休。

　　窒息之感在人心中涌起，掀起惊涛骇浪，名叫理智的弦被绷紧，挑拨，随时都可能断裂。

　　只此一瞬，零七感觉自己的运气真的可以去买彩票了，什么都能撞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