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 鬼》泷夏川

6、06

　　陶止坐在门槛上，用手托着下巴望着天空。早上像要晴朗的天空，这会儿又下起雨来。八月末的天气，果真奇怪得很。然而更奇怪的是他自己吧。陶止叹了口气。断了脖子的夏漱，原来依旧是个梦。

　　昨夜他究竟做了几个梦？他已经记不清楚了，就连现在，他也是迷迷糊糊的，现在的他，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他伸出手，接了一点雨水擦在衣服上。如果等会儿醒来，衣服上没有水渍，那就说明他是在做梦，相反，如果有水渍，则证明现在是真实的。

　　可是，倘若现在是真实，那么之前的梦境便又是假的，那之前的之前，那场火灾便又是真的啰？

　　陶止蓦地有些发悚。如果火灾是真的，那他就已经被别人杀死了。可是他明明在呼吸啊，而且，设定他已死的前提是，他还活着呀。

　　他越想越混乱，最后只得挠挠头，起身进了屋里。穿过光线暗淡的走廊，他进到了院子。细密的雨丝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他站在雨里，仰起头，试图让自己的大脑清醒一些。

　　隐隐地，他似听到了别的声音。除了雨声，像还有谁在角落里哭泣。

　　他又是一惊，刻意压抑住内心的惊惧，滑动脚步沿着声音传出的方向走去。那里，夏漱坐在地上，双手抱着膝盖。

　　陶止看不清夏漱的表情，但他肯定夏漱是哭着的。夏漱的身子不断抽搐，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沙哑的哭腔。

　　“怎么了？”陶止拍了拍夏漱的肩。

　　夏漱抬起头，一头长发剪成了学生头，眼睛大大的，夹着晶莹的泪花。那模样，和几年前在学校里一样。

　　陶止愣了愣：“怎么把头发剪了？”

　　夏漱没有说话。雨水在他身体下面汇集，越来越多。陶止想把他拉起来，却蓦地发现那些雨水通红通红，散发着血腥的气味。

　　那是……血！

　　陶止尖叫出来，再次睁开眼睛。珠线一般的雨水从屋檐上滴下来——又是一个梦。他敲了敲脑袋，埋怨自己居然在屋檐下也能睡着。

　　突然，他瞥见了胸口的水渍，那是刚才在梦里擦上去的。

　　可是，梦里的东西，怎么能在现实里出现？

　　他彻底迷糊了。

　　两个戴斗笠的采药人从街上走过，看一眼这宅子，停了下来。

　　“可惜了，多好的宅子，被火烧个精光。”年轻那个说。

　　“就算不烧，也不行了。人都死完了。”年老那个随口答一句。

　　“嘿，我听说这家的老爷发了疯，把一家人杀得一个不留。”

　　“……”年老那个不再答话，低头走路。

　　年轻人连忙追上去，又说：“人家还说这宅子闹鬼呢，是不是真的啊……”

　　后面的话陶止再听不见，他急忙站起来，想追上去问个明白。

　　就在这时，身后幽幽地响起夏漱的声音：“爸爸发了疯，把一家人都杀了。我回来的时候，他正拿着菜刀往妈妈肚子里捅。然后，他发现了我，他砍了我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