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残月破天晓

7、帝后----齐州命案

　　很出奇的是，独孤离的怒火却被莫名的平息了。他瞅了一眼下面各自站着和倒地的两人一眼，什么也没说，起身就走了。
　　经过潘祥时，潘祥想着，完了，太子现在不处置他，肯定是准备回去让皇上灭他九族了。这个侄儿呀，真是欠他的呢！
　　“你若真是想要帮那个叫花子，就不该放他走。”潘邺怎么都想不到独孤离还会停住脚步和他说话。
　　“其一，你作为府衙衙差，私放嫌犯，其罪一。追捕逃犯不成还推脱责任，办事不力，其罪二。其二，你的“叫花子是否杀人”一说虽有一定歪理，但你作为朝廷衙役，职责不就是抓捕罪犯，守土安民吗？叫花子杀人属实，你有职责捉其归案，叫花子未杀人，你也有职责带他回来协助办案。放走他，那这个案子就能破了吗？
　　其三，本太子没有任何文书，也不曾受皇上御笔钦赐，但本太子有权过问天下间任何案件。再者，本太子没有任何职责帮你去捉凶犯，本太子也没兴趣！”
　　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呀！潘邺一向放肆惯了，却没想到今日遇上了厉害主儿了。太子，原来他就是太子，独孤离。
　　他倒不是因为听到了独孤离的太子身份而害怕了，而是独孤离一番话说下来让他确实找不到任何反驳的话语了。
　　独孤离早已走了，潘祥却还是不敢爬起来，确切地说应该是腿软动不了了，但是骂人却还口齿清晰。“你个毛头小儿，你懂什么，都跟你说了那是太子殿下，你还要这样以下犯上！”
　　潘邺也很无奈，“你什么时候说过是太子啦，你叫他公子，我哪知道是个啥公子呢！”
　　“他要不是贵人我干嘛拜他呀，难不成还是你潘大公子吗？”
　　“你就知道给我闯祸，嫌犯都给我放跑了，还不知道抓回来！”
　　“当初就不该让你爹救我的，该是我死，让你爹活着好好来受受你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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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邺对于这个叔父还是打心里敬重的，但是他实在是受不了叔父的胆小怕事。据说叔父当年有一次上京城面见皇上的机会，结果回来之后硬是腿软了一个月。虽然他打死不承认，但这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了。
　　潘邺还以为独孤离即刻便会离开齐州了，没想到他却在齐州府衙住下了。还天天让他那长得冷似杀手的侍卫来请他过去喝茶。每次去还真的只是喝茶。独孤离慢慢喝着茶，然后看着他不说话。潘邺只能一动不动任凭独孤离看着他。
　　时间久了，潘邺终于忍不住独孤离的各种打量了，说：“叫花子去京城了，让我过段时间去找他。”
　　独孤离也一点都不惊讶，只说“此案就交由你来负责了。”
　　潘邺有些为难，如果找不到那个真正的杀人凶手，或是没人能抓到他，难道真的让他砍了小叫花子吗？
　　死的人是当地一个世家大族的公子，所以他们以自己的势力一直在对官府施压，扬言必须杀了凶手赔命，否则誓不罢休。而当时死者是死在一街巷的，在场的人除了那个叫花子还有一名女子。女子的尖叫引来了路人关注，然后叫来了官差。
　　潘邺便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衙差，但是他怎么都不敢相信那个小小的要饭的孩子会杀人。可是倒地的男子已经僵硬了，女子声称叫花子推倒了男子，然后杀死了他。所有路人都说叫花子手里一直抱着两柄剑，叫花子自己竟然也承认说人就是他杀的。
　　仵作验完尸体后确认了男子是因为一剑封喉而死的，而那叫花子手里的剑又薄又韧，最有可能造成那样的伤口。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更是印证了叫花子杀人的事实。而那名男子性情暴躁，时常殴打那些讨饭为生的人，都说这个叫花子定是被他打过，所以怀恨在心而杀了他。这便是叫花子杀人的动机。
　　潘邺实在没有办法，冲动之下放走了叫花子。幸而叫花子没有跑去自首，非说自己杀了人，让处决他。
　　跟着叫花子就一路跑到了京城。到京城之前叫花子总是想方设法的想要甩开潘邺，四处躲着他。可潘邺好歹也有过几年探案经验，他不用离得太近就这样一直跟着，谁都把他甩不掉。
　　叫花子不做饭，不生火，只睡破烂的庙宇和草堆，亦不与任何人说话。直到来到了京城外，他破天荒的在夜晚生了一堆火。
　　潘邺还以为是发出什么信号，后来才发现是在等着他自己。
　　“你终于不躲着我了。”潘邺在火堆旁坐下来，用树枝拨弄着燃烧的柴火。
　　“我跑了那么久，你还不是跟过来了。”白重华语气平淡。
　　此时京城里还是灯火通明，一片热闹景象。城外却是静得吓人。没有虫鸣，没有鸟叫，只有风吹过草穗的沙沙声响，活像是夜间鬼魅出行之声。
　　而那天地间一点火花则是那鬼火。
　　潘邺看不清旁边的人是什么表情，因为他的脸上覆满了太多东西。只有一双似在燃烧的眼睛还能表明他是一个活物。他的眼神从未离开过火堆，但又似乎看向了火堆之外的什么东西。
　　无神。潘邺一直都是这样觉得。自从在人群中看到这双眼睛，在众人皆指认此双眼睛的主人是凶犯之时，潘邺就没有看到过这双眼睛真正看过存在于世间的什么物件。
　　第一次和嫌犯这样坐着，而对方又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模样，潘邺实在是找不到话说。刚想问他是否是要跟着他回去时，对方突然开口说话了。
　　“我明日就要进城了。”白重华看着潘邺，内心无比镇定。
　　潘邺此时才发现，对方的眼睛里原来没有火，似乎里面是有一个人。他想问，你进城干什么？可是这个问题不太像话。问你真的杀了那个人？但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潘邺总有一种是自己杀了人，而旁边坐着的那个人是审判者的感觉。
　　“是我杀的。”就像知道潘邺想要问什么，还未问出口，白重华就已经回答了他。
　　“你可以现在就抓我回去，也可以再过一段时间来找我，我都会在这里，不会再跑了。”
　　白重华这样直截了当，潘邺更不知说什么好了。
　　这可不像是一个小叫花子说出的话呢！
　　“南国有姝女，邺都有佳人。你的名字，可是这个邺字。”
　　潘邺一愣，看到白重华眼中又是一团火。
　　此句乃是民间的歌谣。南方人说江南之地有很多美女，北方的人便不服气了，说邺城有许多佳人。许多人都知这句话该怎么念，却不知其中一些字到底是怎么写的。比如“邺都”的“邺”字。
　　而潘邺的名字，正是邺城这个“邺”字。他也不知此人是真的知道，还是只是说了个相同的读音。
　　“南方美女多不多我倒是不知道，不过邺城里我却没有看到有什么佳人，只有许多佳人子。”佳人子是邺城里有名的酒，很是香醇。
　　当时人们传唱的“邺都佳人”便是指的这种酒。
　　之后便一夜无话。
　　潘邺心里也很矛盾，依自己的职责本就应该把人带回去的，可是他动不了手。只要他把叫花子带回齐州，那便是必死无疑了。
　　第二日日上三竿了，潘邺才跟着叫花子进到城里，然后看着他在将军府门前站着，然后眼看着他进去。之后，再也没有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