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法护法》青岚牙子

36、决战 诀别

　　“客官，收您三文钱，您走好。”

　　陆枕接过小贩递过来的面人，拿着竹棍在手中把玩两下，就塞给云扬了。

　　云扬有些惊喜，瞪着亮亮的眼睛说：“这个是玄衣修士，就是你最近看的话本里那个主角。”

　　黑衣的面人捏得虽不细致，但也大体得了些神韵，陆枕看着这个小型的教主大人，颇有些费解。

　　怎么之前也没听父亲提起他们来过四方天啊，还这么大张旗鼓地写成话本流传？

　　看着云扬这幅没心没肺的样子，陆枕叹了口气，一拍玄宿的肩膀，对他道：“之前不是和你提过遥山有个长老说话和我父亲特别像吗，估计真是他在遥山派误人子弟。”

　　教主，教主夫人，左护法，以及他手下的大将，这四个人年轻时竟也同他和玄宿一般，来到四方天周游潦荡。不过他们隐藏身份的功夫极好，至今除了自家的孩子，也没谁看出不对劲。

　　如此半真半假的话本，写得惊险刺激，又兼故事奇诡，也难怪引人追捧，现在都还有小贩在卖玄衣修士的面人。

　　“母亲素来端丽，若说是她写的这些东西，我确实有些不大相信。”玄宿黑潭般的眼中微光闪动，“然而关山十五月这名字，却与母亲的闺名暗合。”

　　陆枕抚掌喟叹道：“精彩，实在精彩。说句实话，四方天和魔域凭这渊源都足够合二为一了，怎么现在还是动不动就剑拔弩张的？”

　　然而他又想到，教主他们也是隐瞒身份行走的，就算与百川乱步乃至遥山的长老有交情，若是身份败露，必然会同如今自己与孤鸿霏微一般，站在对立两端。

　　长街上行人拥挤，忽听得一阵马蹄声，路人纷纷避让，惊慌的叫骂声尚未响起，便被一道鞭花抽了回去。

　　不消说，定又是那珲琊公主了。

　　“陆枕，你们给我站住！”

　　长鞭狂蛇般在空中一卷，眼看着就要甩上站在最外侧的玄宿，陆枕一个错步，闪身迎上，手腕腾转将长鞭紧紧缠上，攥在掌中。仰头望向那匆忙勒马的公主，他笑中带上冷意，“珲琊公主，难道想当街伤人吗？”

　　珲琊握鞭与他角力，一时间僵持不下，冷汗打湿额角鬓发，愈发显得她姿容凌乱，好像是慌忙赶出王宫的。

　　在业国的王宫里小住了几天，陆枕私以为已将误会都解释清楚了，便想着同他们告辞，另找机会送回遥山派。赫连椿今天送他们到长榭城，可是半路上忽然说有要事，须得上玉浮宫，便与他们半路而别了。

　　可是如今看来，这珲琊公主似乎有些不依不饶，就这么追过来，而且上来就是一顿猛鞭子，也难怪陆枕要生气了。

　　“松手，快给我松手！”珲琊公主皱着秀眉，如玉般莹白的手指几乎要握不住这惯使的长鞭。

　　玄宿道：“默桑，不必生气。”

　　陆枕看了他一眼，嗤笑道：“我何时生气了。”说罢，松开那快要被扯断的鞭子。

　　珲琊手臂因用力过度而酸胀，她暗自捏上小臂，活动了两下，才收回拖曳于地的长鞭。陆枕环起手，轻轻一瞥珲琊，道：“公主这么急追出来，有何贵干？”

　　“赫连呢，他在哪里？父王要见他，我派了许多人都没寻见，只好亲自出来找。”

　　陆枕道：“我怎么知道，他不是你们业国的保护神吗？”

　　珲琊握紧了拳头，指尖嵌进掌肉中，她道：“算我刚才冒犯了，不过……不过此事确实紧急，快告诉我赫连在哪里？”

　　“赫连？今天穿白衣的那个哥哥？他送我们出来之后就说有事，往长榭城外赶去了。”云扬放下拨弄面人的手，对珲琊说道。

　　珲琊问：“可知道他要去哪里？”

　　云扬说：“他好像说是，要回宫里。”

　　他的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催命似的马蹄声，珲琊回头一望，是追上来的朱篁和一些奉命保护她的侍从。

　　“公主！”朱篁赶上来，“请留在城中，让我等去寻找司宫。司宫曾吩咐过，务必要保证您的安全！”

　　“父王有命，谁敢不从！”珲琊怒视着朱篁，“我一定要把赫连找回来！你们三个，上马，与我一起出城。朱篁，给我好好看着长榭城，我的安危，还轮不到你们来担心！”

　　陆枕三人被珲琊点中，都有些惊讶。陆枕道：“公主，您还清醒着吗，放着自己的手下不带，带我们几个不相干的外人？”

　　珲琊哼道：“百家仙门的人，实力我还是信得过的。莫说废话，速速上马出城，余下的我路上解释。”

　　“好啊，不过若你的理由让我不满意——”陆枕示意其他人留下马就可以走了，一边翻身上马，一边道：“就休怪我半路翻脸了。”

　　四人叱马扬鞭，一路奔策，飞驰出了长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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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城外的小道纵马，陆枕对珲琊道：“说说吧，到底为什么这么急。”

　　一向高傲的公主眸光一闪，神色中多了几分惶然，她将几个字压在舌底，过了很久才苦涩地翻吐出来，“父王不行了。”

　　陆枕沉默下来，难怪她刚才那么慌张，又不敢在满是国民的长街上坦言，他侧目看向珲琊，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快点找到赫连椿吧，你们王族与玉浮宫的事情我们插手不了，只是护你安全还是没问题的。”

　　珲琊闷声道：“我以为你们会生气的，刚才你差点把我的鞭子都扯断了。”

　　陆枕是个不拘小节的，他立即道：“没事，就那一下确实上头了，你情有可原，而且我不过是帮玄宿挡的，他既让我停手，我也没什么好生气的。”

　　远处的密林中弥漫起不可窥测的黑瘴，似乎是将其中的一方天地与周围隔绝开来。熟知地形的珲琊反应过来，她停下马，道：“从这里就是往玉屠山上去了，玉浮宫的必经之路。这里是怎么回事？”

　　四人凝神看去，唯有陆枕和玄宿脸上露出了微妙的表情，似乎是从中看出了什么。

　　陆枕思量了片刻，直接说道：“这是魔教中人布下的结界，残留在外的气息应当属于一个高阶魔族……公主小心！”

　　珲琊闻声便反应过来，一鞭抽向黑瘴中向她袭来的焦阳，坚硬的兽甲在鞭下未受到丝毫损伤，如瘙痒一般在上面轻挠一下，连它前进之势都没有消减。

　　芳魂骤然出鞘，于珲琊身畔留下一缕淡淡的梅香，便以势不可当的力道穿透了这只焦阳，将它钉死在地上。匆忙之间飞身而出的云扬微微皱起眉头，捂了捂鼻子。

　　他们的马已经在焦阳出现时就变得躁动不安了，蹄子频繁地踏地。陆枕便翻身下马，道：“还有很多，大家小心。”

　　他话音刚落，密林中又蹿出许多赤红色的魔族，生得赤面獠牙，腥臭的涎水顺着它们张开的嘴滴在地上。玄宿和珲琊也已经下马了，他们坐的这些牲口胆子极小，一会儿便跑得没影。

　　焦阳们扑将过来，陆枕一抽残照，杀入群魔之中，与云扬左右夹击。利刃之下，血肉横飞，视坚甲如无形，一来一回间便将多数解决了。

　　玄宿立在珲琊身侧，留意着漏网之鱼，却见珲琊忽然蹲下去，在地上捡了一块紫色的玉佩，玉兰花瓣雕琢栩栩如生。

　　“这是赫连的司宫信物！”她肯定地说道，指节握得紧到泛白，“他一定在这附近遇上什么了！”

　　陆枕和云扬快步过来，见到珲琊手上的东西，二话不说按着云扬的肩膀道：“借你的异士之眼一用。”

　　云扬还没反应过来，眼前所见的色彩便倏忽之间迅速剥离开去，双眼不受控制地看向珲琊手上的那块玉佩，一道若有实质的金线在上面漂浮，延伸向远方。

　　在双眼传来剧痛之前，陆枕放开了他，视野内的世界一下子又变得正常起来，不是那么光怪陆离了。云扬惊疑不定地重重呼了几口气，才勉强镇定下来。

　　如此突然地切换到了一个没有人气，只剩下象征的画面中，他是极度不适的，甚至恶心想吐，不过相比第一次差点直接脱力，已经好了很多。

　　陆枕说：“赫连椿在密林中，似乎还受了重伤。”

　　“去救他！”

　　“等等，”陆枕扯住珲琊的袖子，“此处虽有焦阳源源不断，但显然密林之中的魔族更加危险可怖，你和云扬留在外面，赫连椿我们去救。”

　　珲琊一点头，站在云扬身边，道：“好，那我不拖你们后腿。”

　　她知道自己只是个凡人，哪怕业国公主的身份再显赫，与长生不老，道可通天的修士想必买自己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在遇见这样的危机时，甚至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这样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奢望那个谪仙一样的司宫呢？

　　只愿他此生无恙，永远都不要像她现在这般无望。

　　陆枕挥落剑上成串的血珠，冲进了雾一般的黑色中，玄宿跟在他身后，轻轻地将绘影推出剑鞘。

　　他们走了一阵，便看见赫连椿倒在地上，洁白的长衫沾着血迹，虽然样子有些狼狈，神态却依然是从容的。

　　若他对面之人不是正挥刀而下，要将他劈成两段的话，陆枕大概会先和他打个招呼。

　　不过现在，显然是来不及这样做了。陆枕猛地发力，将残照脱手甩出，直接击断了对方手中的长刀，残照插进不远处的泥土中，剑尾犹在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