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早时

6、车祸

　　「都说故事源于创作，艺术高于生活；可我怎么觉得，现实生活远比《知音》杂志还要狗血。」
　　——《小林手账本》

　　2017秋，来自宝岛的牛奶麻薯风靡厦门。

　　林意打开外卖盒，靠在沙发上看一档脱口秀。明明是很有趣的节目，可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后来电话听筒传来人声后，她索性将节目静音。

　　温苒：“什么？你把我转给你的文档直接发给纪景时，然后被挂科了？”

　　“嗯……”

　　“具体呢？”

　　“35分。”林意叹气。
　　当时，纪景时宣布挂科后便直接输入成绩提交至教务系统，只不过她当时没好意思直接问，这成绩还是刚刚她自己查的。

　　“你这门课总分怎么评？”温苒问。

　　她答：“作业20%；期中论文50%占大头；期末30%，开卷考所以占比低。”

　　温苒：“那你平时的作业一般多少分？”

　　林意：“60飘过，他的评分严格，我之前也没有很认真。”

　　“……”

　　其实林意自己也算过，就算期末考了满分，她也不会及格。

　　“那你有没有想过该如何补救？”

　　“啊？”林意蒙圈，“成绩都上传到教务处那里了，还有办法补救？”

　　“有啊，”温苒火速举了个例子，最后又说，“而且再怎么说，你这篇论文也是原创，一没抄袭，二没代笔，只是改得有些多……好吧，也不是有些，咳咳其他不好说，但这种事至少态度要到位。”

　　对啊，至少态度要到位。

　　大四挂科会影响论文答辩，林意听到温苒这话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不求把期中成绩改为及格，但哪怕多1分或是2分，也比现在完全看不到希望来得好。

　　说时迟那时快，佛系咸鱼被逼急了也能化身行动派，林意跳下沙发，盘腿坐在茶几前打开笔记本电脑。

　　她按照纪景时当时指出的错误，以及论文的总结性评价，把原稿上上下下改了一遍。

　　完工，已是凌晨2点。
　　月亮悬得老高。

　　林意将论文拷贝至错别字纠错软件，认真检查了两遍错字，确认无误后这才发送至纪景时的邮箱。

　　……
　　等等，完蛋……

　　她忘记更新鬼故事了！！！

　　小林的故事铺v:

　　【凌晨两点多，啊啊啊啊，来迟了，实在不好意思！今天三次元乱成一团糟，稿子一早就写完了但一直忘记发微博。（跪下来.jpg）

　　昨天的更新如下。［长图］】

　　林意的读者年龄层较小，学生占了大部分，这个时间点差不多都在梦乡中，评论也窸窸窣窣只有几条，她挨个回复后，在退出网页前点开右上角的私信。

　　私信：【一直很喜欢大大的故事。请问大大，我能把你十月初的那段随笔文字改编成小片段，发到短视频平台吗？】

　　短视频平台？

　　这是2017年的秋，几年后风靡全球的短视频APP此刻只是“小荷才露尖尖角”。
　　林意在搜索引擎上输入关键字，这才大致琢磨出粉丝的意思。

　　【不行，那条博文与三次元有关。不好意思。】

　　那头：【抱歉，冒犯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下周会抽空在微博上和大家具体说明授权的事。】

　　作为鬼故事博主，林意走的一直是小众路线。最近她陆陆续续又涨了3万粉，最近问授权问题的读者也随之变多，她决定下周抽空，和大家说说授权的事。

　　只是，事与愿违，意外时常发生……

　　****

　　后来，说起2017年11月的最后一周，林意表示，自己是在鸡飞狗跳中度过的。

　　纪景时周末的时间不看工作邮箱，林意周六凌晨发去的邮件他于周一下午回复。期间，还指出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错误。

　　林意在第一时间改正，随后带着打印好的论文来到纪景时办公室。

　　看到来人，男人也不意外：“放着吧，你的论文我看过了。”

　　“谢谢教授。”

　　“不用特意感谢，这是我的分内工作。”

　　她“嗯”了声，放下文件。

　　有了之前的经验，林意这回学聪明了——
　　她咬着唇，开始调整文件摆放的角度，试图让它在整齐桌面上显得不那么突兀。

　　纪景时抬起头，正巧撞见小姑娘明显的黑眼圈，淡声：“论文有进步。”

　　林意清澈的眼眸一亮：“那……”

　　男人猜出她所想，推了推眼镜：“期中成绩不会变。这是原则性问题，不然，对在规定时间内合格完成论文的同学不公平。”

　　林意愣了一下，想起道歉的事：“那个，关于萨摩耶和阿拉斯加的事责任在我，任何补偿……”

　　“林意，”纪景时合上笔记本电脑，看着她，“和狗没关系。”

　　林意：“那，多一分都不行吗……”

　　纪景时：“嗯，多一分都不行。”

　　“……”

　　林意僵直地在他办公室又站了一分钟，最后终于放弃：“打扰了。”
　　纪景时：“嗯。”

　　走出办公楼，是与室内截然不同的风景。

　　深秋的校园行道树被染成金黄，同学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可想到纪景时那不近人情的模样，林意又蔫了吧唧。

　　仰起头，眼角余光处是掩映在银杏树下的书报亭。

　　11月的《知音》杂志现已上市，半透明的玻璃墙上贴着新一期杂志的海报。
　　黑发白衣的模特，兜着条红围巾，长度夸张。

　　这一天是这个月的第五天，北斗三号卫星成功发射。意兴阑珊的林意百般聊赖，回家前她在学校的报刊亭买了人生中第一本《知音》。

　　可惜，这5元终究是错付了。里面的内容没问题，该跌宕时跌宕，该起伏时起伏，可林意自己也搞不懂，明明文章极具故事性，可怎么就看得昏昏沉沉？

　　算了，看不下去就不看，干嘛为难自己。

　　回到家，林意将杂志与书包往沙发一放，懒懒伸了个腰，蹬着拖鞋，走进书房。她在窗明几净的书桌前坐下，支起平板电脑，开始写稿。可正当她渐入佳境时，屏幕上方忽然弹出一条推送。

　　【某乎：
　　#得罪客座教授是怎样一种体验？#
　　（谢邀，信息已模糊处理，排版不足还请海涵。）故事的开始是我家阿拉斯加……】

　　为了不打断创作思路，林意慢悠悠地将推送左滑。可动作刚结束，食指便僵在原处。

　　等一下……
　　现在的APP为了增加用户黏性，算法已经神奇到给作者推荐本人的回答了？

　　林意无力吐槽，可又觉得似乎有哪不对劲。于是，她鬼使神差地返回消息中心，点开那条推送。屏幕在瞬间切换为蓝白页面。

　　嗯，的确是她本人写的那条回答。

　　再然后，林意倏地睁大眼——

　　15.1万赞。

　　点击搜索框，热搜问题，赫然在目。
　　No.8#得罪客座教授是怎样一种体验#

　　然而这只是一个小小“预热”。因为很快该标签便如火箭升天般疯狂上窜，在这天的某个时刻，上升至第3的位置。随后保持不动。

　　“为什么会这样？”
　　空旷的客厅内，林意欲哭无泪。

　　*****

　　温苒计划升学，这会儿正在考托福。找不到人倾诉，林意只能独自一人消化掉这沉重的事实。她薅着头发来回踱步，可直到头发毛躁的像鸡窝，也未消化掉半分。

　　Cocoa 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乖乖地跟在林意身后，以示安慰。

　　可惜，适得其反——
　　林意看到它，就像是看到了她与纪景时“孽缘”的开始。

　　“我出去散散心，你好好待着。”她揉了揉它的脑袋，没背包，揣着手机离开。

　　林意走出小区一路瞎逛，走着走着便沿着思明南路走到中山步行街附近。

　　已是深秋，室内外的温差骤变。林意站在十字路口，上身仅披着件黄色亚麻的薄外套。眼前是华灯初上的都市夜景，高楼耸立，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天际处微微晕开，颜色鲜艳的双层巴士擦着马路的边缘，堪堪驶过。

　　“你刚刚联系我？”电话另一头，温苒走出考场。

　　“姐妹，我死翘翘了。”

　　“我下午去找纪景时了，你猜怎么着？他说，‘这是原则性问题，不然对那些在规定时间内合格完成论文的同学不公平。’”

　　“还没到期末，我这门课就已经彻底挂了，而且他全程冷着一张脸，一点人情味都没有。糟糕至极，对吧？”

　　“但问题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前几天我在知乎一个问题下狠狠吐槽了纪景时，然后刚刚已经登上热搜第三了。至于纪景时什么时候知道我在网上骂他，只是时间的问题。”

　　林意抬头，黑夜像空洞，深不见底。
　　中華城门口的交通指示灯由红转绿，她随着人群往前，开始穿过斑马线。

　　“也就是说，你在知乎里匿名发了一个树洞，然后这个树洞现在爆红了……”温苒还没说完，林意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

　　“你等等……”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听，林意总觉得那声音特别耳熟。

　　她频频回首，本意是找人，却好巧不巧，直愣愣地撞见一辆失控的轿车往她所在的方向冲来。汽车轮胎与地面快速摩擦，尖锐的刹车声，几乎要震破耳膜。

　　车开得太快，躲不开。

　　林意的心脏咚咚跳，心跳声在沉闷的秋日傍晚，格外重，也格外响 。

　　“嘭——”

　　双脚离地，她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