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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神女(一) ...


  •   雪谷,来人止步。

      这寥寥几字龙飞凤舞的刻在石头上,被连天风雪拍打出几分不近人情的感觉。

      楚谨言穿着一身和沈观郡风格相似的干净白袍,磨搓着戴在食指上的纳戒。有了完好衣服的他终于放过了那并不干净的被单,把它原模原样的铺回床上。

      说来奇怪,他并不觉得那闹鬼的宅邸恐怖,反而在那红漆木雕的空旷房间内感到一丝安心。

      鬼并不能跟着他们迈出宅邸,在他熟练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时候,沈观郡若有所感的瞥了一眼他的方向。鬼登时长长的抽了一口足以背过去的气,脆弱的脖子并不足以支撑那颗灌满了水的脑袋,于是他的身体追着咕噜噜滚远的脑袋一鼓作气的消失在远处。

      离开宅邸后才发现,这是一个称得上“规模庞大”的集市。以它为中心,各式屋房和商铺挤作一堆,还原出一个热闹的城镇。

      若不是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房屋也都已久无人烟的话,那大概就是一个安居乐业的地方了吧。

      “这里是雪谷。镇四方之一,在前任谷主死后就迅速没落了。”沈观郡走在前面,一路朝着远方的雪山迈去,渐渐把冷冷清清的房屋甩在身后,“要我说,本来就不是个给人住的地方——你还记得镇四方吧”

      “记得。”

      东殿曾经也是镇四方之一,如同雪谷一样庇护着一方平民。

      楚谨言张了张嘴,站在人去楼空的雪谷,又想到沈观郡那句轻描淡写的“东殿没了”,感到了一丝浅淡的兔死狐悲。

      “聂池舟他还好吗?”楚谨言问。

      “你不记得我倒是记得他。”沈观郡凉凉的说,“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背着我勾结那么深”

      楚谨言只是默默的凝视着沈观郡,把他在雪山上盯出了一身白毛汗。

      “成成成我说!他没事,东殿的大部分人都没事,我们放弃的挺及时。聂池舟虽然人傻了点,但是蹿的挺快,带着一批人浩浩荡荡的就掉头走了。”

      沈观郡其人大概是确实有些领导能力,空口白牙的把“投降”说的非常具有艺术性。他像是意犹未尽的抹了把鼻尖,接着往下说:

      “他特别傻,我说什么都信。有次和他说看到熊就装死,不知道他有没有当真——你看我干什么”

      楚谨言伸出手拍一拍沈观郡的肩膀,语气沉痛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你知道你在聂池舟的心里的形象很有母性吗?”

      两人谈笑间终于摆脱了方才压抑的气氛,楚谨言对东殿的问题被他一个个摁了回去,沉默的踩在了脚下。

      雪山的顶上屹立着一座宫殿,牢牢的霸占着一整个山头,清晨的阳光一片片拍打在松软的雪地上,静谧的照着满地的残垣断壁。

      依稀可见原本山壁上雕着的石像,那是一个三十余米高的女性,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整体曲线玲珑有致。

      但是它没有头。

      只有下半张脸还留在原来的地方,露出一个弯着的唇角和密密麻麻的凿痕。看得出它曾经受过很多攻击,一道深一道浅的刀气狰狞的覆盖在它裸露在外的部位。

      楚谨言看得一愣,这是他们曾经等雪谷的人来接应的地方。镇三方的人在这里整整齐齐的分成三块,像是三堆生龙活虎的冰雕。

      只是当时的雪谷还称得上“大气”,祷告的神女向下温柔的凝视着白雪皑皑的城镇,精雕细琢的眼睛里能看出几分悲天悯人的温柔。

      时光荏苒。

      神女像已倒,雪谷已灭。连他们都被现实粗糙的摩擦了一番,再难看出当年嚣张跋扈的少年意气。

      沈观郡抬头看挂在入口殿阁上的“雪谷”牌匾,上面压着一层嶙峋的碎石,荒芜的覆盖了那一段光辉威风的岁月。

      “雪谷的护谷阵法之一。要是入内没有信物,就会被石像碾成一张饼。”沈观郡指指矗立在风雪中的雕像,“它护了雪谷上千年。”

      地上零落的石块是它的一部分,被亘古不变的积雪一起沉沉埋在了守护的地方。

      “谁干的”楚谨言突然问。

      沈观郡听到问题后很浅淡的笑了一下,如同融化的雪花那样一瞬间消失了。

      “集天下义士之力,毕竟墙倒众人推啊。”

      他把手背在身后,在原地装足了高深莫测,给自己狠狠的刷了一波形象。等到估摸着差不多了,才慢悠悠的踏入雪谷的领地。

      身后传来了石壁碎裂的声音。

      沈观郡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石壁碎裂的声音渐渐连成一片,似乎什么东西正在震开束缚。

      楚谨言喃喃的说:“都这样了居然还要诈尸。雪谷看来对它的待遇挺不错哈”

      沈观郡回头一把抓住楚谨言往偏僻的地方躲去,余光瞥见神女像一个迈步走下了山壁!

      楚谨言一边跑一边抓紧时间分析,一缕发丝被吹进嘴里又被他毫无形象的呸出来:“石像太大了,行动应该不会快,加上它没有大面积的武器,只要反应灵敏一些……”

      话还没说完,神女像紧紧贴着山壁的那一面也映入眼帘,它的背后居然还雕刻着一双手!

      那双手一扬,大半个山头的雪聚了过去,凝聚出长长的刀刃来。

      楚谨言看着这半个脑袋还笑的诡异的雕像,又看看它在风中乱颤的四只手,声音一时也劈了叉:“这是哪门子遭瘟的神女!谁会把这玩意叫神女!”

      沈观郡眼疾手快的把他往地上一摁,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谩骂被一口雪堵回嗓子眼。身后扬起了一片碎石,雪刃结结实实的嵌进地里。

      神女一双手牢牢摁在胸前一副祷告的模样,另一双手提着一看就很沉的雪刃剁猪肉似的一通乱砍。

      “不是碾成饼吗?”楚谨言从地上抬起头来,神女像是失去了目标一样茫然了一会,犹犹豫豫的在他们附近乱转。

      “不知道,可能无聊久了,这次想剁成馅。”沈观郡也扑倒在他身边,压低声音说。

      冰天雪地里两个人的体温碰在了一起,凑出了一份不合时宜的舒适感。

      他们趴在雪里像是两条正准备刨坑冬眠的蛇,用“嘶嘶”的音量相互交谈。

      楚谨言:“上次大家是怎么把这玩意儿贴回墙上的用胶水吗?”

      沈观郡故作谦虚的咳了一声:“先毁了眼睛削了耳朵,然后趁乱砍了它半个头。作为主力的正是区区不才在下。”

      楚谨言沉默了一会然后拍了拍沈观郡的肩,又指了指正在提着刀破坏绿化的神女像,具体含义不言而喻。

      “那是以前。”沈观郡又很谦虚的说,“现在我的剑断了,脆的和冰棍一样不说还有一截倒霉剑尖没找回来。”

      他指了指自己:“伤患。”

      又点了点楚谨言:“脑残。”

      这还怎么打,这还怎么玩。

      楚谨言趴在雪地上,看着沈观郡戏谑的眼神,感觉自己今天早上对于他的同情和心疼全部都白瞎了。这没有阳光也要努力灿烂的个性还真让沈观郡变成了一个没心没肺的快乐傻逼!

      “但按照经验,这东西现在确实是又聋又瞎。”沈观郡比了比它少掉的半张脸,“现在还没脑子,我们说不定可以智取。”

      智取个头。你有它智商高吗?

      楚谨言默默诽谤,哼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神女像是雪谷用来御敌的第一道防线,寻常强闯之人只能凉在地上,但它身后有一个法阵。”

      沈观郡伸手在地上画了个简易图,楚谨言抬眸对比着还在到处乱撞的神女,果然看到了它的下腰腹有一处洞穴一样的存在。

      “现在它基本是个残废,只要我们乘乱跑进那处洞穴就可以启动阵法,然后,它就能那我们送到——”

      “雪谷里”

      沈观郡摇摇头接着说:“雪谷的审讯处。”

      他好像犹觉不够,继续补充:“专门来抓闲杂人等的,一瞬直达法阵,马上触发审讯处。”

      楚谨言认真的看着沈观郡,一双宛如会说话的眼睛正在和他说,“你冻傻了吗?”

      “……不是这个意思!雪谷现在还呆在里面的全都冻到梆硬了,也没孤魂野鬼乐意抓着你逼问来龙去脉。我们直接从审讯处出去,然后我找剑尖你找信物,大摇大摆的从正门出去。”

      楚谨言犹豫的觉得这是个可行的方法,便不再和他多费口舌。

      “我们御剑飞过去,在它把自己贴回墙壁装死之前快点进去。”沈观郡站了起来,用灵力震开自己身上的雪花。

      楚谨言从纳戒里召出了唯一一把长剑。

      那剑通体泛着莹润的白光,质感像是微暖的玉石,剑柄上缀着金色流苏。剑鞘上刻着“潋光”二字,看着像是他自己的笔迹。

      它悬浮在空中,发出微微的剑鸣。

      “不用担心。”沈观郡看楚谨言有一丝郁结的神色,出言宽慰道,“本命剑和其主相通,你控制潋光就和呼吸一样自然,不要去刻意想什么。”

      他一边宽慰着,一边极其自然的站到了潋光上。

      “来,御剑,我们走。”

      这时一直默默悬浮于半空的潋光突然上下乱窜起来,像是滑雪一样翻滚了好几圈。沈观郡的脚牢牢贴在潋光上,整个人就像被抽飞的陀螺一样懵。

      片刻之后,潋光终于缓缓停了下来,楚谨言中肯的评价:“果然心意相通。”

      这欠揍的货自己有剑不踩,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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