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流墨》》谢危石

9、疏语

　　飞流本不是多么谦虚的人物。平日也常常因为自身习武天赋得人赞赏，本就心性单纯，且得江左宗主尽心庇佑，无碍避讳，自是对各种好意收之不误。

　　景墨只是夸了他眼睛“好看”，飞流便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丝骄傲的笑意，看起来又单纯，又有些可爱。

　　而且，由于是少年面貌，青葱眉眼带着点稚子风流，本就容颜清秀，一做出这样孩子气的表情，在无意中，更给他添了几分无邪天真，惹得他人不由心生好感。

　　景墨见了也不由破例，看了养眼的人，面上竟也温和些许。

　　当然，更大的缘故，是飞流的孩童之气，让人大致相信他接近别人不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并且以他的高强武艺，若说要在宫墙内帷里白杀一人，也可做的悄无声息。

　　且，他心智不全，集神出鬼没的身法与绝妙武艺于一身，本是危险人物，应使人谨慎提防。

　　可是，在这样危险的前提下，他对她却没有丝毫恶意，似乎只是因为对她看得上眼来，像个孩子需要玩伴似的，才有接近行为。

　　而且——

　　太子贴身玉佩对她来说，虽不是什么必知不可的重要物件，但侧面而谈，飞流愿意将它双手奉上，任她取看，兴许——正说明飞流对她也有亲近之意。虽不至于讨好，但好歹也是比较喜爱的，结合这人的小孩心性，倒也可以暂时放下警惕，试着与之结交，兴许也会有许收获。

　　想通妙处后，景墨心中一松，不免蕴出两分笑意，面上的温和也真实了一些。只是她手里还捏着白色巾帕，且没有要拿那玉佩近观赏看的打算，——只觉太子玉佩本就对她不值什么，便戏谑道：“阁下这是做什么？”

　　飞流把眼睛瞪得很大，愣愣地看着她，本以为自己表现得很明显了，谁知道她竟然还要明知故问！然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样解释，张了张嘴，也只能勉强吐出零星字语，直直道：“给你的 ！”

　　殊不知，他睁大眼睛看着别人的样子，在别人看来倒有些呆呆的。

　　景墨只轻轻摇头，笑道:“本宫是太子姊妹，身为公主，无需借助太子令牌出入宫闱，阁下好意，本宫心领。但这令牌，既然太子已经赠与了你，便请细心保管，勿要丢失。”

　　“'本宫'——”飞流突然一愣，对这个称呼感兴趣了，“你的——名字？”

　　景墨也一愣，不知该做何表情，她与人说话还没这么快换过话题，考虑飞流心思单纯，应该只是容易分散注意力而已，且这一会儿时间里她也并不反感飞流，就还是认真地回答了他——

　　“长宁，本宫称自己长宁。”

　　“长……宁。”飞流缓缓念了一遍，看着她，眨着眼睛，又听她说——“宫中兄长姊妹，父皇母后皆唤我长宁。”

　　不自觉的，飞流深深看进她的瞳孔里面，望着那片清辉，正像一潭静水，平和清冷，只让人觉得心静神宁，不愿吵扰。

　　恰好景墨也垂头来望着他，面上还带着微浅笑意，眼里的光波温和而平静，正缓缓道——“如今长宁也算与你相识，若你不觉生疏，也可唤我长宁。”

　　一瞬，让人只觉时间美好。

　　飞流只觉心中畅朗雀跃，从来不晓得掩盖心情的他，现在也要开心地笑起来，并随着少女温和的目光，再次认认真真地叙述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我叫飞流。飞流飞流，很好记。”

　　少年很是雀跃，目中星辰乍起，春辉莹莹。

　　“那长宁便唤阁下'飞流'罢。”景墨闻言，轻声道，随即垂首错开他的目光，伸手隔着帕子，将飞流捧着玉佩的手推了回去，又说，“你不必如此客气，宫内本应由长宁款待与你，现在却反而要你将如此重要的玉佩给我。”

　　说着，景墨瞬间有了个想法，就看向青冥，道，“长宁也没有什么好送的，半月前，府州臣子入京向父皇请奏奏折，带来一白玉长萧，玉质温美，见之可喜。不如今日赠予飞流，以示长宁与你交好之意。”

　　说完，青冥便立马掠身走入殿中，去拿那个被殿下形容成“见之可喜”的白玉萧去了。

　　飞流以为她不喜欢太子玉佩，只好把玉佩又塞回腰带里，听她说“长萧”，就想起琅琊山蔺晨那家伙就喜欢拿着一柄长长的萧。

　　本来他是不很喜欢萧的，但这是长宁第一次送东西给他。

　　等到了手上，飞流拿着装白玉萧的锦盒，双目还是在她面上，仿佛怎么也无法挪开。

　　本来他和不喜欢蔺晨一样，也是不喜欢萧的……

　　但是……

　　他在景墨的注视下打开盒子，看着里面的东西，呆呆地拿起长长的萧来，看了两眼，只觉得白玉还挺好看，这萧给他的感觉……也很像她周身说不出来的那种温和气质。摸了摸，也很光滑，很好。

　　而且这萧是长宁给他的。飞流抱着盒子，细心地把萧放了回去，看向景墨，笑了起来，说道：“好看。”

　　景墨只抿唇，微微笑着，“嗯”了一声，然后才慢慢道：“白玉精粹，无甚磨损。自是配得上飞流清辉雅质。”

　　言外之意，就是这萧是挺好的东西，也配得上你天真无邪的气质，你喜欢就好。

　　飞流虽然听不太懂“清辉雅质”到底是说什么意思的，但他只知道这是长宁说来认真夸他的，也就记住了这个发音，准备回去请教苏哥哥。

　　此时日光愈烈，透过原本还可当做屏风的树木枝丫落下来，投在身上，照的人浑身暖和，心情也不由开朗起来。

　　青冥照例令人端来吃点，置于小石桌上，擦拭石椅，让殿下安心坐下。

　　飞流自由惯了，此时却难得规矩坐在这一方小天地里，看景墨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他把萧揣进衣服里，确定它掉不出来了，才抽出手。

　　日光上移，青枝绿叶也在墙头洒下碎影。流风相逐，衣衫玉佩也随之漫舞。

　　景墨喜欢晒太阳，但日头大了，她就得到殿里去下盘棋，喝喝茶，看看书，顺便处理一下自己的事宜。

　　但是今天来了个飞流，正坐在这里，托着下巴，什么也不做，只一味跟着她，也不知道想的什么。

　　景墨也不急，想到飞流背后给他当背景的梅左宗主，更是不想急着撵人，只是看着飞流，看他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虽然飞流会直直地看着萧景墨半个时辰，丝毫不会感到尴尬或者无聊什么的，但是他一见景墨也直直地看着自己，并且还一言不发，只是就这样坐着看着他，他就莫名地感觉有点局促。

　　飞流一下子站起来，企图这样躲开她的目光，一边眼睛还在看着景墨，一边发现她也跟着站起来了。

　　这双平静无波的眸子又转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飞流向后退了一步，景墨向前走一步。

　　他又向左挪一步，景墨也还是直直地看着他，并且还是没有说话。

　　飞流心感慌张，连带着脸上也逐渐发热。

　　“别看！”

　　见景墨正想走过来对他说什么，飞流连忙抬手捂住脸，向后连连退去，一边退一边说道:“该吃饭了，走！”

　　“何不留下用膳再走。”景墨无视他手指遮不住的绯红脸颊，只笑着说了一句。

　　飞流却匆忙转过身去，放下手来，自觉趁她没看见自己通红的脸，还不丢人的时候连忙翻墙逃走，匆匆道——“明日再来！”

　　青冥看势打了把伞来，让小宫女收拾了桌上茶点，就过来给殿下撑伞来了。景墨一见墙头没人影了，便悠悠转身去，终于能回殿了。

　　现在没了访客，景墨才真正放松了下来，而且——她现在也知道大致如何应对这位小侍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