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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大人出现的第三十五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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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稹叫停闲人从马车里出来,就见不远处二三十个走无常持刀御风而立,脸上皆挂着同样木然。不对,为首的那个灰衣老者似乎有些不同。
“张瞎子?”陆之道跟在崔稹身后,一眼就认出为首的那人正是前不久在杨家村遇上的猎户,正是他杀了阿姒:“你怎么在这儿?你又要做什么?”
张瞎子邋遢凌乱的须发随风抖动,手里的双刀在剐蹭中发出刺耳的声音。陆之道见了这等诡异的场面心中霎时一沉,这张瞎子身上竟怨气缠身,比当初看着少了许多精气。
果然,不过一闪神的功夫,对面的众多走无常便奔着几人而来。准确的说,是奔着闲人与阿秋来的。
“你们躲进车里,千万不要出来!”留下了一道禁制,陆之道立刻飞身相迎,只是身旁有一道黑影比他更快,是崔稹。
也不见他身形如何晃动,陆之道只觉得眼前银光闪烁,眨眼身前就只剩下了张瞎子一个。
“等等!我有话问他!”眼见张瞎子也要抵挡不住,陆之道忽然阻止道。崔稹虽不解,却也依言停手。
“张瞎子,是谁派你来的?你被人利用了你知不知道?”
然而张瞎子丝毫未曾听进,只是下颌撬动,吐出两字:“妖……死。”虽尚未彻底沦为走无常,却早已失去意识,为人所控。
崔稹看出陆之道的惊愕,再未犹豫,一剑斩在张瞎子喉间。来势汹汹的走无常竟就这么死得干干净净。陆之道总觉得不安,正要与崔稹商量,身后陡然传来的风声就印证了他的担忧。
只是那人显然不是冲着他们二人来的,陆之道转身的功夫,就见一个白衣染血的男人举着双刀朝着闲人劈去。他一眼就认出这人是刚到幽州那日,斩杀树妖救下魏留徊的那个神秘人。看他身上的残血,只怕这几日杀了不少妖。
听崔稹的意思,他该是那个失踪的宣王岑玄。这人显然与方才的寻常走无常不同,他的双刀上怨气几成水雾,虽使不出什么厉害的法术,却也不落崔稹下风。
陆之道确认了马车里的安全,幻出笔剑也加入战局,不过片刻岑玄果然不支,却也不见他退缩,而是莫名对着长空吼叫了一声,一眨眼传遍整个山林原野。
崔稹与陆之道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见了谨慎。他这是在搬救兵!
果然,下一瞬山林里竞相冲出无数条黑影,皆是怨气浓厚的走无常,还有好些是有修为的修士。
陆之道心中一凛,即刻捏紧了腰间的察查司印,正欲与酆都求救,忽然冒出道宽厚的背脊挡住了他的视线。
“你先进去,叫闲人带你们离开。”崔稹不容置喙。说着手中银光乍现,已经提着剑迎了上去。
“哎等等……”用不着拼命,他有秘宝啊!陆之道望着远处斗成一团的黑影,叹了口气,即刻祭出司印。
果然才刚飞出,黑印便发出一阵慑人的金光,随着陆之道的催动,那群走无常身上的怨气仿佛收到牵引似的,顷刻间脱离身体蜂拥着向陆之道涌来。
黑云笼罩几欲遮天。
失去怨力的走无常便如同断了线的木偶,陡然顿住了手脚,直直掉落。
眼见空中下起了人雨,怨气消殆近在咫尺,岂料变故突发。一团幽红灵光眨眼击在陆之道背上,崔稹身在远处未有及时察觉,眼睁睁瞧着陆之道身形不稳,吐出一口血来。
“陆判!”崔稹手下一乱,顾不得被刺伤的臂膀,捞住了坠落的陆之道。
尚未除尽的走无常也并未杀来,崔稹喂了陆之道灵药,紧张抬眼就见余下的走无常尽数化为齑粉,怨气顷刻间凝作一处,一双赤红鬼眼于一片黑煞中格外瘆人。
闲人此时也落了地,身后马车上传来一众人焦急的敲打声。
崔稹有所忌惮,打横抱起陆之道就退进了马车,催促闲人即刻离开。
然而,身后的怨灵穷追不舍,即使崔稹用阵法拖着只怕被吞没也是早晚的事。不得已,崔稹只得飞身出来迎战,可那怨灵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瞬间化作数道怨气涌向崔稹的面门!
崔稹一向引以为傲的法阵之术在这些怨气面前意外不堪一击,不过片刻怨灵便挣扎着钻至崔稹眼前。崔稹下意识抬剑去挡,剑身顷刻间银光大作,意外抵住了侵蚀!
可待崔稹要再次催动之时,那剑又没了动静。就在这时,怨灵又卷土重来。
只是这回它依然落了空,凌空飞来的一只碗一招将其击飞,叫它不敢靠近分毫。
“呔!大胆女魙竟敢伤我酆都之人!吃本座一碗!”
崔稹只听得一道娇声呵斥,而后就见眼前掠过一道黄光,迎着那怨灵而去。交手的片刻,那怨灵频频躲闪,似乎很是惧怕那黄衣女子。如此过了盏茶时间,怨灵对空嘶吼一声,赤红的双眼狠狠瞧了崔稹一眼,而后眨眼遁向天际。
“女魙休逃!”黄衣女子说着就要去追,然而她身后赫然现出的两个男人一把拉住女子的衣袖。
“殿下,穷寇莫追。”其中一人一身黑衣黑冠,手中持链一脸肃穆。
“是啊是啊,人救下来就好了,追上去咱也打不过啊!”另一人一身白衣白冠,手握蒲扇满目笑容。
“哼!区区魙鬼,本座修行六万年,岂会怕她?”女子嘴上念叨,却也不见她真追出去。
听见外头的动静,马车里的陆之道几人也走了出来。崔稹瞧他恢复了些许血色,料到是十方与他看过了。
“这几位是……”陆之道以为这三人是崔稹叫来的救兵,正要道谢,转头却见其中那黄衣女子直奔自己而来。
“你就是陆判?”她上下打量着陆之道,虽皱着眉,脸上的好奇却并不讨人厌:“也太弱不禁风了些!”
“是,方才可是你们出手相救?不知怎么称呼?”
女子叉腰指了指身后的一黑一白:“是我救的你和这两个菜鸡没半两钱干系,还有,你只是个判官,要叫我殿下!”
酆都的殿下?陆之道脑子里只想到一个人:“你是卞城阎君之女,熙尧?”
熙尧拍了拍手:“脑子还算好使,说了要叫本座殿下!”
“殿下怎会出现在此地?听薛大人说你已出游多年了。”陆之道也很上道,即刻行了一礼。
“我在……”熙尧的解释眼看就要脱口而出,可忽然被突兀的咳嗽声打断,她瞥了眼身旁的两怪异男人:“本座是来巡视的!今后你去哪儿本座去哪儿,但凡出了一点儿差错,小心本座去崔珏跟前告你!”
许是陆之道脸上的狐疑太重了,她身后那白面男人上前解释道:“陆大人切勿怪罪,熙尧殿下也是一时兴起,想要见见新上任的判官,几位阎君又向来拘不住她,所以才来的。不过,这么一看倒是来对了。”
知晓熙尧的行事,陆之道觉得这番话才有几分可信:“二位也是自酆都来的?不知供职何处?”
“无常,范无救。 ”那黑衣黑面的男人终于开口。
“下官谢必安,我二人皆是还魂台值守的无常。”
“原来是后殿的庶务差官,方才多谢两位了。”后殿的庶务差官与寻常差官不同,皆是酆都的老人了,掌管的也都是引魂投胎的大事,听薛忍说,后殿的事崔珏从不多加干涉,全凭殿里一个叫孟姑的鬼神管着,因此,陆之道也不曾失礼。
“陆大人客气……”
“好了好了!谢来谢去也不嫌麻烦,还是接着赶路吧本座可不想等着。”熙尧不耐烦摆摆手,跨步上了马车,经过十方身边时,见他木讷杵着,竟还起了戏谑的心思:“不让开等着本座从你身上过吗,小光头?”
十方闻言立刻瞥开眼,被魏留徊拉出去一个踉跄。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林子里又传来一阵动静,陆之道警惕望过去,就见一道浑身是血的白影正从坑里爬起来。
崔稹认出那是岑玄,轻身落在他身侧,一副随时要动手的模样。可陆之道眼中的岑玄虽魂魄缺失,一身的怨气却散得一干二净,唯恐崔稹误伤,也跟了上去:“别动手,还有救!”
说着唤出云笔,照着岑玄腰间的玉佩勾画两笔,还真叫他召回些许残魂回来。不过片刻,岑玄便恢复了清明:“我,我如何在这儿?”显然已经失忆。
“崔……崔稹?”好在还认得人。
崔稹并未与他闲话:“林西瑶究竟是谁?你何时与她成的亲?”
“什么林西瑶?我不曾娶亲啊。”岑玄一脸不解。
他话音刚落,崔稹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霎时一变:“糟了。”拎着岑玄立刻催闲人去王府。
“喂崔稹,你想到什么了?”陆之道的心下意识跟着一紧。
“林西瑶是假的,怀胥他还在王府。”
闲人立刻跑起来,突如其来的罡风叫陆之道撑不住,险些掉落下去。好在被崔稹眼疾手快拉了回来。手上的寒凉叫陆之道猛地一惊,没想到崔稹这人身子和脸色竟一样冷。
也不知是一直如此还是仅仅此时,若一直是这样,夏日抱着他不比抱着冰块好多了?等等,他在想什么!
陆之道回过神来立刻推开了身侧的男人,崔稹只当他厌恶人靠近也不以为意。可转头见了陆之道过于白皙的脸色下意识眉心微蹙,正要叫他进去休息,耳旁忽然传来熟悉的铃声。
是万朝宗的传音飞鸿。
崔稹抬手将其捏碎,怀胥的声音便在两人耳旁响起:“师兄,我无事,你出来后尽快来天虞山找我,我寻到魙鬼的踪迹。”
“是怀胥?”陆之道不敢肯定。
“嗯。”崔稹点头,而后让闲人即刻改道。
天虞山是幽州最高峰,离东幽关也不远,闲人柱香的功夫便已赶到。
陆之道远远望着山上的积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也实在太冷了。崔稹留意到他的动静,随手与他施了个避寒的法诀,继而与怀胥传音。
顺着怀胥的指引,马车落在一处悬崖,光秃秃的断面上罡风刺骨,除了一块孤石再无旁物。
“怀胥人呢?”陆之道打量了会儿觉得甚是奇怪。
“师兄。”两人身后陡然响起一道男声,叫陆之道吓了个激灵。
崔稹转头果然见了毫发无伤的怀胥,微微松了口气:“你怎么来这儿了?我走后王府里发生了何事?”
怀胥不急着解释,只是指着两人身后的一块孤石:“这个回去再说,你先看看这石头。”
“这石头有何蹊跷?”陆之道率先走至崖边,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可到了半途忽感腕上一凉。
“别乱碰。”是崔稹。
陆之道眼神躲闪,正要开口,背上陡然传来一道重击,叫他一个不稳直直朝着崖底落去!
危急之中,他下意识催动元冥之力,却没有得到丝毫回应,只来得及瞥见崖边的崔稹赫然一惊。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崔稹在叫他的名字,不知为何泪意汹涌而至,而后又很快被云海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