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厉系列文》颜朵

1、《蜜炼伤药》

　　陆小凤的眼神很专注。这是一种令人有些脸红心跳的眼神。

　　他捧起坛子大口喝着酒，尽管往常的他都是一动不动地将酒水用内力凝成线，悠哉游哉吸着喝，但今天他忽然有些喜欢捧起坛子那瞬间的豪气。

　　坛身遮住视线，放下的时候陆小凤的眼睛更亮了，与下颚上的残酒一起亮闪闪的。

　　眼前雾气蒸腾，碾碎的草木汁液散发着清冽的香。

　　厉南星在桌前自得其乐地摆弄着小秤与数十碟各色药事。

　　“你每天都是这样过？”陆小凤忍不住问。

　　“也不，有时会去垂钓，有时出去踏青，有时练练箫。”

　　“你的生活总是这样…就算是我来了也不会有一点改变。”最末几个字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厉南星一愣，回头就看见几乎搁到他肩膀上的脑袋，仿佛撒娇般的语气。

　　他不禁抿唇微笑，塞了个小瓷瓶到陆小凤手里。“醒酒的。”

　　“哎。为什么要醒？让我再醉会儿。”

　　抱住厉南星单瘦的腰肢，下巴正式搁到他的肩窝上。厉南星的表情仍旧是淡淡的，温馨的笑意，药末稳稳地，顺从地从指间洒落到秤盘，六钱，很精确。

　　陆小凤的鼻尖凑近他的脖颈，缓缓地磨蹭，双手亦收紧了些，隔着衣裳在他胸腹间游走。他承认自己现在有些小孩心性，只是想看看下一味药材会不会因为自己的挑逗，稍稍多一分或少一毫……

　　他的手会不会微颤？

　　而厉南星只是轻轻叹息了声，反手在他后脑上摸了摸，“等等行不行？”

　　陆小凤懊丧道，“不行！”

　　好像在厉南星心里，许多东西都比他更重要，厉南星有自己的生活，并不会因为陆小凤而改变步伐。

　　“南星，你让我觉得那些在我身后穷追不舍，甚至为我要死要活的女人都是假的。”

　　厉南星彻底地放下手里的事物，转身回拥着他。

　　“你希望我也变成那样子？”

　　望着情人笑眯眯的眼，陆小凤却打了个寒战，厉南星抬眼皱眉作思索状，“还是我要学薛冰咬你耳朵，或者跟沙曼一样找个什么毒蛊戒指来控制你？”

　　那些风流往事，陆小凤曾经故意告诉他，想看看他脸上是否会出现一丝不快，而厉南星竟全当笑话故事来听，似乎毫不在意。

　　“你就一点都不在意？”陆小凤偏头，眯着眼问，嘴角的笑已有了点僵硬。

　　“你不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陆小凤么，花名在外，我自然什么都考虑过。”

　　“难道你就不曾想，浪子陆小凤也许会为你留下来，放弃一切在这徂莱山脚隐居？”

　　“想过，你可会？”

　　这一回，换到陆小凤语塞，他低下头，苦笑两声。

　　“哼哼，没错，如果南星你也以此为目标，我恐怕只想逃离这里了。”

　　他吻上情人温软的唇，炉上的药咕咕冒着泡，窗外有虫豸的长鸣，月色正清，正祥和。

　　可陆小凤的心在乱。

　　他依旧是声名赫赫四条眉毛的陆小凤，依旧有着一大群黑白道上的朋友，依旧跟艳名远播的侠女名伶们往来，每当成功揭破一桩桩惊天大案后，身心俱惫时，或者偶尔寂寞了想念了时，他都会来这里逗留几天。

　　香茶亦好，美酒也罢，厉南星由着他的性子来。

　　不询问，不挽留。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陆小凤以前无疑对这种关系很享受，甚至很是惊奇，世上怎会有如此超然的异数，若那些女子能有南星的三分豁达，他的麻烦都要少去一大半。

　　可久而久之，他却发现，他对厉南星的重要性，也许只是平淡生活中的一味调剂，偶尔出现——好比小塘里的一尾鱼，踏青路上的一束奇花。

　　陆小凤不禁负气地用力咬了一下他的下唇。

　　“嗯？”厉南星抚唇，疑惑地瞧着他。

　　“呃，睡吧。”他眨眨眼，有些尴尬地和衣抱他躺下，踢了靴子。

　　厉南星闭上眼睛，心头略微惆怅起来。就算给他再多自由，什么时候……他也还是会渐渐厌倦，不再来了罢。

　　……

　　夜半时候，正睡得朦胧，怀中人微动。

　　厉南星静静爬起身来，尽量放轻手脚。陆小凤假寐不动，悄悄瞥见他走向炉火，原来是时辰差不多了，该灭火沥药。可厉南星方蹑手蹑脚走了两步，就被捉回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这怀抱有着不同以往的强势味道，不由分说地拽他上榻。

　　陆小凤用力地吻他，带着莫名的愠怒。

　　厉南星也不知哪里把他得罪了，心叫一声糟，中衣给大力剥落时他伸手揪住，急喊了声“陆小凤！”

　　他轻微喘吁着指向药炉，悬在榻外的一截手臂沐在明月清辉之中，皎皎洁洁，看得陆小凤心头一热，“让它烧焦好了。”

　　厉南星再次起身，却被强硬按了回去。

　　“你怎地不讲理？”

　　陆小凤闷哼两声，手下却不停——在与你同眠时还默算着熬药的时辰，与你亲热时还想着旁他，怎不叫人气恼？

　　“你…”厉南星抓不住肆虐的手，“你想明天吃焦了的药就继续。”

　　“我？药？”陆小凤总算有了一刻消停。

　　厉南星面红耳赤地披件衣裳，双腿探出去寻靴子，却也不知道陆小凤方才随手抛去了哪。陆小凤眼见着两条修长的腿在床边蹭蹭挨挨，清冷的夜晚也给蹭出了涟漪热浪，他伸手一捞却捞个空，南星索性已经赤脚下地去了。

　　“南星，怎么你也给我熬药啊。”陆小凤耍无赖般靠上他肩头。

　　“你不是上回在寒潭里浸染了邪寒之气，要慢慢用药拔么？”

　　“可是你也知道，我最怕吃苦药才逃来这里嘛！”

　　“谁说这是苦药？”

　　厉南星伸手在半烫的药罐中浅浅一戳，抬手带起一线蜜丝。“尝尝看？”

　　“哇，你确定这是药不是蜂蜜？”他吮他手指，只觉得清甜回味，齿颊生香。

　　“里面加重了甘草枸杞蜂蜜，凡是味苦的材料我都换掉了。你昨日来时不是跟我牢骚么，说七童从来不怕苦药，下的药帖一张比一张苦，说猴精狡诈地跟你打赌说你不敢喝一个月的药，你宁可挖蚯蚓给他也不回去喝药，说朱停要做个喂药的机关人来监督你，所以，给你想个法子呗。”

　　厉南星蹲下身去，欲灭的炉火边，美好的眉目隐隐绰绰。“给你做足一月分量，你若有心就多待上两天，等我风干它，捏出来权当糖丸子吃。”

　　陆小凤一时哑然。

　　他对他的朋友极其熟悉，尽管一个都不曾见过，甚至花满楼，司空摘星他们都不知晓有厉南星的存在。

　　他将自己的牢骚话都听到耳朵里，午后夜里忙忙碌碌都是在为自己熬药。

　　他说，你若有心就多待上两天。

　　很多女子都用过这种方法，她们寻找各种理由，期期艾艾地拽他衣角，说你若有心就多留两天吧。然而没有一人能让陆小凤在听到这句话时，感到丝丝地……

　　落寞。

　　像是已经算到他明日就走。

　　而厉南星继续说，“回去跟猴精就说，是七童终于开了窍给你做蜜炼方子，让他去挖一千只冬蟹给你。”他眼角眉梢唇边含笑，一段天然柔美而不自知。

　　连好事都推给七童，不让人追究出来源。

　　“南星嗳…”他叹息一声，在他眉目间细细地亲吻。

　　怀里的身躯放松而温暖，这种暖是搁在心头上，实实在在的，仿佛会落下痛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