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阁前对峙 ...
-
苏肉丸躺在乐庵坊内已经是两日了，屁股上的伤好了大半，已经开始结疤，瘙痒的厉害。她有心去挠一挠，偏偏被两个男子盯着看，仍旧是觉得尴尬，只能强忍了冲动，最多就是在被子里动一动，拱起一床被子像条菜虫蠕动。
苏大小姐内心担忧自己的生死，王彦方虽然信守承诺，但是丝毫不变通，第二日就要哄她出去。若不是囊中还有些银票在身，咬咬牙砸了下去，只怕她现在就要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加上又不想连累西风，毕竟她们如今把持苏家产业，牵连进来可能会毁了苏家几十年甚至百年在京城创下的基业。无奈之下，苏大小姐自好让王彦方托人找到杜明离，将自己的亲笔书函送到她手上。现在，她能依靠的，恐怕就是这个杜教习的机智。
结果，杜明离没来人，倒是胡同口出现了一批陌生人，时不时在四周转悠着，偶尔也逮着里长谈话。
王彦方深居阁内寻常并不出门，而出去带信的亲近仆从回来后，却带来了一个极好的消息：街上捉拿苏雅言的告示全部撕掉了。
王彦方暗自舒了一口气，总算把这个女子推出去了。他素来不喜女子近身，能容忍苏雅言在自己阁楼内待上超过二十四个时辰，已经是创下记录了。便要求苏雅言结清了账款，可以收拾一下离开。
苏雅言不敢置信，哪有朝廷今天抓人，明天不抓的？不会是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吧！她皱了皱眉，唤来那个仆从仔仔细细问了问他上街所见所闻。
当听到张延学等人已经被官府放出来，只是仍然押解着送到齐岳客馆关好的时候，免不了心中一喜，看来这件事情也没有闹大！莫非真的是虎头蛇尾？
苏肉丸问话和他人不同，她问完关心话题，并不急着结束话题，反而让仆从坐下，漫无边际的聊侃起来了。面上笑得很自然，实则竖起了耳朵，不敢遗漏半点。
“说来也好笑，今日在绣房见者一位大官人，定下了不少上等料子，只说着急用要绣富贵花。结果一看到官差压着学生们路过就藏起来了，差点把掌柜的推出了门外。”仆从谈到趣谈，忍不住说道一件事。
苏肉丸一听有点意思，就让他详细说明了那人的相貌举止，一问，原来也是熟人，李凌。她一想，就明了了，必然是当时张延学被人押解着，被这李大人看到了，怕牵连进去。只是她忍不住想，这个李凌刚刚入了殿中省，还不至于那么快就上下勾结，要杀了自己吧！
回想起来自己招惹到的也不过是两个不凑巧的秘闻，一大一小，却很狗屎的都和科考贿赂有关。
仆从继续笑道，“那大官人面色红润，定下了最上等的料子，却自称是前几日好事穷光蛋，但时来运转，过几日就要穿。掌柜的奉承她是一朝入榜，鸡犬升天，哄得她高兴地找不找边了。不过小的见着这位大官人倒是对衙役们张贴的告示注意得很，看到通缉的告示撕下来了，脸色都变了。活像是吞了苍蝇一般。”
她说的绘声绘色，苏雅言听得心中忍不住一堵，难道还真的是这个李凌只手通天，要杀她灭口？
想到这里，脑中闪过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桃花眼，整个人莫名其妙打了个哆嗦，不敢想下去了。
王彦方忽然加了一句话，“说不定是真凶已经抓到了。”
苏肉丸眼里一亮，包子脸神采奕奕，“对，定然如此，朗朗乾坤，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一定是还我清白了。”一高兴，连屁股上的伤都不痒了。她从床上一跃而起，拉伸了一下胳膊，甚是开心的舒了一口气。“真是太好了！”
一转身，苏肉丸下意识要拉住王彦方的手，看到他沉沉看过来的警戒模样，猛地回过神，干笑一下，改为拱了拱手，道，“雅言马上离开！王公子救命之恩，苏雅言没齿难忘！”
王彦方不言不语，点了个头，就盖杯送客了。
反而是他身边的近侍头脑灵活，这几日早就掏出了苏肉丸的大致家世，知道她家境富裕，虽有正夫却远在边疆，还是个鲁男子。家中更是个通房的童子都没有，委实的干净。加上这女子心性腼腆，出手确实阔绰得很，对自家小爷也是以礼相待，浑然不在意他的小相公身份。这样的人，哪里能随便错过，指不定日久生情呢！
就笑嘻嘻拉住了苏肉丸，也不避讳礼数，嗔道，“你倒是干脆的心思。说走就走，当真半分情分也没有？”还意有所指的斜眼比了比自家小爷，果然看到小丫头红了红脸，十分腼腆的垂下眼，咬着唇角无辜紧了。恩，好像一个七分熟透三分生涩的杏子，透着些酸酸的甜意。
王彦方轻轻一眼看了近侍，只看的他面色肃穆不敢造次，才挥了挥手掌，“苏小姐功名要紧，断不可在温柔乡里沉溺。宋城，送苏小姐出去。”
宋城无奈，只能低眉应下，领着苏肉丸往门外走去。正要开门送客，陡然听见门外有敲门声，马上警觉起来。这后门之处，安放在僻静弄堂内，寻常人都不会来此处。便提高了嗓子，隔着门问道，“谁在敲门？”
外头是一个极为温柔的声音，“过路的，见此处秋华烂漫，忍不住想进来看看，可否？”
宋城和苏肉丸相视一眼，琢磨不透外头这人的来意，苏雅言压低了嗓子，俯在他耳边到，“这人不能推脱。就怕有诈。我到里面躲着先！你见机行事。”
宋城点点头，看她猫着腰踮起脚像贼一样遛入了卧室内关好门。这才回道，“既然有客来访，哪里有推脱的道理。”说罢开了门，拱手迎客。
门外站着两个女子，一人紫裙一人乳黄色长杉，长相皆为清雅，透着一股子的书香气。宋城却是娼门内迎来送往的老手，一眼便看出，那紫裙女子眉宇里更有一种傲气，抬手里风声赫赫，显然是个习过武之人。而这乳黄色长衫的女子笑意盈盈，身上珠光宝气却不见俗意，颇有些富贵豪客的味道。
这两人一见门开，看到的就是乐庵坊三个大字悬在阁楼上，忍不住皆是一愣。竟然不想到这样雅致静谧的后院是个欢场窑，其中的紫裙女子当场变了脸色，冷冷哼了一记。
宋城眼尖，瞄到二女身后还站了一群身形彪悍的人，虽然身着布衣，但是走动里紧紧合靠在一起，显然是护卫兵士一流，心理咯噔一下，勉强撑住了笑意。
苏肉丸趴在窗格上，偷偷往外看，翘着屁股，弓成一道拱桥，可笑之极。只是王彦方不仅没有笑，反而迷紧了眼，嗖的站起身，紧紧的握着手上的蓝玉观音像。
竟然是这二人。
他紧紧盯着那个乳黄色长衫的女子，又看了看趴在榻上不成体统的苏肉丸，慢慢的坐下来，心中竟然是定了主意。罢了罢了，既然答应了救她，就不妨救到底。
外头，宋城应付着两位贵客，招呼两人坐在亭内，一边将亭内的茶水斟满，笑问，“不知二位是哪路的贵客？”
乳黄色长衫女子显然是刚刚敲门之人，嗓子温柔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我二人是生意人。”
宋城撇撇嘴角，还是顺从道，“我观二位面向不凡、气宇轩昂，想来也是一番大户。没料到是生意场上的大客，发财，发财！”
那女子抿嘴一笑，指了指自己道，“我这人最是怜香惜玉，受不得花草诱惑。一看到漂亮的稀奇的，就魂都丢了。远远地早闻着有暗香浮动，所以敲门一试，果真是内里乾坤啊！”她片语不言乐庵坊，倒是给足了宋城和王彦方的面子。只是说道怜香惜玉时候，忍不住抛了个你知我知的挑逗神色，却是恰到好处的分寸，显然是风尘中的老手。
宋城跟了王彦方多年，学不来他冷傲里潜藏的倔强讥讽的艳色，但是柔媚迎合也是信手拈来的保护色，于是斜着眼，低头浅浅的笑，唇角含着茶杯润出一片湿润光泽。“小姐好雅兴！当真是商中的风流人物。”说罢，舔了舔唇，勾的黄衫女子眼中一亮，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好好亲昵一番。
宋城侧身躲开了，装作极为燥热的模样挺动了一下腰部，眼角的余光刮骚着对方的心，“我倒是知道前院有一处极好的赏花之地，却不知小姐愿不愿往？”
黄衫女子柔柔一笑，手掌却是勾住了宋城的手腕，看似轻柔实则不能轻易挣脱开。她握着宋城的手腕，揉捏把玩着上面突出的骨头，嘴里却留有余地，“又何必舍近求远呢？我观此处阁楼极佳，不妨就登高一望，也能将大好美景收纳怀中。”话说间，她从怀中掏出一腚银子塞入了宋城的掌心，含笑凝视他，一派脉脉温情。
宋城吞了吞唾沫，装出极为为难的模样，苦笑着退却了银子，“好叫两位雅客知晓。我也不是做主的人。阁楼的主人不喜喧哗，也闭客多年，寻常人都打扰不得。”
紫裙女子仰头看着高楼皱了皱眉，“这么倨傲，莫不是里面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她移转视线盯住宋城沉下的脸，毫不在意的命令，“在下对此间阁楼极有兴趣，既然是乐庵坊，就是妓院，有客人来访，哪里能退拒？打开！”
她的同伴微微皱了皱眉，眼中不愉一闪而过，继续柔笑道，“好人儿，我二人却是见此处风景极好，真想好好看看。你让我等进去，和你家主人好好谈谈，他不会怪罪于你的。”
一软一硬，容不得别人拒绝。
此时，门突然打开了！
众人的目光忍不住被吸引了过去，只见到一个男子环胸静静站在门口，一身灰衣如素，头上带了个竹冠，素面朝天，当真是清淡到看不见丝毫杂色。他鬓发微白，神容倦怠，投射来的视线沉重如铁。
“陈廷怡陈大人，好久不见了。”
黄衫女子神情一凝，脊背猛地拉直，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半天发不出声。许久，才从嗓子里压出极为沙哑的哽咽，“王……王公子……您，您竟然在此！”
王彦方颔首示意，招了招手，让宋城到自己身边来。一面顶着阳光一步一步走下来。从阴暗的门槛上往阳光惨淡处踱来。
苏肉丸蹲在窗格上，却看到他背到身后的手掌缩成了两个拳头，指甲狠狠扎入了肉中，每几步就扣出了血，滴在地上，沉沉的，像是激起了四方云动。
“这位是？”王彦方看向了旁边的人，也许是因为陈廷怡的表现过于奇怪，她没有再拖大，只是点了点头，“在下白慧。”
“原来是黄门起居郎大驾光临，真令寒舍蓬荜生辉。”王彦方木着脸说着恭维话，显得十分漫不经心，二女却不敢造次，分别被他眼中沉郁的光泽和他身后代表的那位压得喘不过气来。
陈廷怡稍稍平息了心中的激动，抱拳道，“三年前东海一别，大人对公子想念不已。只是派人在寻时候，却不见了公子，大人甚为遗憾。没想到……公子竟然在此处！”
王彦方听到三年前，眼里先是一暗，随后毫不在意的摇了摇头，“是赵大人有心了。王彦方一介小倌，年老色衰，挡不得相爷的一番念想。”他顿了顿，头角隐隐作痛，一想到和赵普、曾岛有关的事情，就如万蚁钻入脑颅，耳边轰鸣难忍。这个后遗症，已经折磨他多年，这一年是越发厉害了。
“人老了，就忍不住想找个地方安静下半生。”言下之意，你等二人不要不识趣，呆在此处打扰了。
白慧插言道，“原来王公子和赵相是旧识！”她想到赵家那位圣上钦定的义子瑞得郡王的吃醋脾气，忍不住笑了笑，这位赵大人上一次家中起火，就是瑞得郡王杀了一个通房的童子，一怒之下烧了赵大人的主屋。逼得赵大人三日不得上朝。
如今这位王公子和赵大人的交情看起来倒是不浅，也不知道会有怎么样惊天动地的好事！
陈廷怡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拉住了还想深谈的白慧，沉声道，“白大人，既然王公子身体不适，你我就不便打搅了！”她必须马上把王彦方在京城的消息传达给赵大人，让赵大人把这个男人牢牢控制起来。这是个把柄，一个天大的把柄。
王彦方突然叹了一口气，手上把玩着的蓝玉观音像在阳光里闪闪发光，他对着陈廷怡撂下一句话，“王彦方所求的不过一夕安宁！若不得，宁可玉碎何必瓦全！”说罢，拿起了手里的观音像眼也不眨，恶狠狠的往地上砸去！
说时迟那时快，白慧出手如电，中途伸手接住了玉像，万分惊险的架在两指之间。
陈廷怡看的心惊肉跳，脸上一派温柔之意再也撑不住，恭恭敬敬递回了玉佩，不敢多言一句，拽了白慧就一同出门了。
苏肉丸迟疑许久，木然坐在房内，想走，竟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这两个人来的蹊跷，走的也蹊跷，让她摸不到头脑。慢慢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阁前对峙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