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纠结肉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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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廷怡出了门，多看了几眼关上的侧门，看到黄门起居郎白慧若有所思的神情，总觉得刺目。她一直敬重赵蒲如母，对旁人丝毫不敬都紧记在心，虽然不动神色，但必然会暗中狠狠回击回去。白慧如何也想不到，今日一次对赵蒲私事的调笑，竟然成了陈廷怡日后对她暗中百般为难的主要缘由。
她们二人本就是奉命私下查访的，大理寺的消息说，姓苏的考生就是在这里附近跑走的，就寻了此处的里长详细闻讯，谁家来了客人，多大年纪，是男是女，何方人士，一一详细记录下。只是有些大户人家却难以明了，就借着各种名头一家一家进入查访了。而所谓的闻香识美人也不过一个借口，只是没想到竟然真的遇到了美人。
白慧嗤笑了一笑，不再去想那位神态冷寂的王小爷，反而和陈廷怡聊起了这个藏匿起来的苏雅言。
“陈大人，您看那苏雅言是否藏匿于乐庵坊？”
陈廷怡摇头道，“我看不像，我知道王公子，他极为厌恶女子，寻常女子稍稍近身都会难受难耐，当年赵大人……”她忽然停住了，含糊带了过去，“他不是个会藏匿陌生女子的人。”
白慧哦了一声，不作丝毫判断，反而忽然间发出了一个感慨，“时下流言四起，都说进士科头三名都卖掉了，陛下让你我私访，却也一无所获。陈大人，你看东海弊案杀了那么多人，谁还敢收银子卖官，莫不是有人造谣闹事吧！”
陈廷怡不赞同，但也不当场反驳，她故作沉思一伙儿，迟疑回答，“极有可能。只是这天底下最难填满的就是人心。一旦秋闱出事，必然会血流成河。我甚至担心，那东海弊案不过是这秋闱弊案的一个开端。”
白慧立马点头，握紧了拳头，笑道，“对。不过只要抓住了那个苏雅言，我相信，这个僵局就能打开口子，真相也就大白了。”
她和中书侍郎司马大人彻夜商谈，确定了这个苏雅言一定要率先掌握在手里的想法。在皇帝陛下面前立功，一介小官，只能抢快显能，而且司马大人的这一党有多少官员牵涉此案，一时半会很难查清，必须提前和这个考生好好沟通一番，做好未雨绸缪。
陈廷怡叹了一口气，手里掂着一朵刚刚摘下的黄花，放在鼻尖细细的嗅，“苏雅言此生是不得安宁了。”她话音一落，指尖稍稍用力，将生嫩的花瓣掐出了汁液，留下两个深深指甲印。
白慧不喜欢她这种卖弄关子的口气，口气有些重，“陈大人，一介杀人罪犯，死不足惜。你怎么可以为她喊冤。”
“白大人，在下暗访过苏雅言的几位朋友，武家大小姐，东方家三小姐都是人中龙凤，二女担保此女并非杀人凶手。甚至平素交涉之人都详谈甚欢，言及她苏雅言，都说是才高八斗，为人和善。若是她真的杀了王倩，掉了脑袋，那也是干脆，只能说她笨。但是她冤就冤枉在，哪怕她没有杀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白慧耸了耸肩，摆出不明白的动作。
陈廷怡把话一一说开，为她解惑，“白大人，一个人若是没有杀人，为什么要躲起来？”
“你是说……”
“对，那苏雅言八成是知道了科场贿赂的内幕，所以有人要先下手为强，把她杀了。所以只要抓到了她，只要她真的知道，这案子迟早会从她嘴巴里吐出来。这大理寺刑狱典长的手段可是连沙场征战的兵士都受不得，更何况一介考生？”
白慧寻思着，这位陈大人到底什么意思？莫不是在敲打自己，借着这一番话打算奚落一番司马大人？
可是陈廷怡话锋一转，又道，“若是她咬紧了牙关不说还好，只要她头脑发热道出了实情，天下的读书人感谢她，这北唐官场却是容不下她了。”
白慧不赞同，“陈大人此言差矣。只要苏雅言肯说出真相，陛下定然重赏她，自然是竹子开花节节高，哪里有容不下的道理！”下意识的，她已经认同了陈廷怡所推断的苏雅言并非杀人凶手的结论而不自知。
陈廷怡丢掉手中蹂躏的花朵，近婢立马取出一块丝绢，蹲下身为她仔仔细细的一一擦去污渍。她站在原地，享受着下人的服侍，一面悲天悯人的叹了口气，柔声道，“若是真像大白，就必然要杀很多人。这官场二字，人情如网，谁也逃不开。一颗脑袋后面连着的岂止是八个十个脑袋。陛下总不能杀光了官员，看着朝堂正式一团糟吧！
我看这苏雅言，若是不知进退，只怕会被陛下做了安抚臣子的一个盾牌。更可况，灭一个小小的考生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保全北唐官场上下，陛下自然知道取舍。就算是陛下爱才不杀她，天下大半权势是在官宦世家手中，这苏雅言有污点在身，挡了多少人的财路，这官场自然而然是寸步难行了。”
白慧暗自松了一口气，露出个舒心的笑靥，也装模作样的惋惜了一声，“我闻苏雅言写得一手好诗词，机敏过人，没想到，还真是可惜了。”
陈廷怡笑而不答，走了几步，侧头和近婢低语，眼角的余光不自然的扫到了已经远去的萧墙，她心中微动，最后还是散了念头，只是叮嘱了让婢女吩咐下去派几个家将盯住了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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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肉丸坐在王彦方的对面，绷着脸看宋城为王彦方手上的伤上药，也许是药效过于霸道，王彦方的眉毛随着药膏的擦拭一抖一抖，忍得非常辛苦。
她详细说完了自己那日的遭遇，只因为人家保了自己一命，到如今，还不把缘由说清楚，就是很过意不去。只是干巴巴的话讲完了，心里反而有更多的疑问想要问出口，最后还是化作了一句话，“很……疼吗？”
王彦方淡淡扫她一眼，却道，“习惯了。”
她这才看到这一双手上密密麻麻分布的旧伤痕，虽然都成了浅褐色的印迹，但是足够想象当初这一双手受过了怎样的虐待和伤害。苏肉丸到吸一口冷气，被这个不太在意的口吻堵到了。纵然她两世为人，偏偏这具身体受不得半点折磨，动不动就落泪。而足够成熟的精神在这方面的控制力上却是微乎其微，不能不令她扼腕。
王彦方把手缩到了袖口中，直视苏雅言点明她如今的状况，“刚才来的两人，一位是黄门起居郎，一位是殿中御史，我看这两人是明来赏花实则暗查，恐怕苏小姐还不能出这个门。”
苏肉丸呆呆坐着，想到自己赴考以来丰富多彩的人生，瞪着手中渐渐冷下去的一杯茶，很难不苦笑，心里冰凉冰凉的，北风一阵一阵的吹，“人若是影背，出门都踩狗屎。东海一案，我多管闲事，惹祸上身，中榜的生徒们欢聚一堂高呼庆祝时候，我却在大牢里用些残羹冷炙。如今赴京赶考，我打定主意不管闲事，可为什么总有事情往身上撞来！好容易撤了缉拿的文书，没想到竟然是从明察变为暗访，摆明了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她说到后来，声音渐渐小，眼睛慢慢的垂下，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又仿佛是一切念头都消耗殆尽了。
宋城受不了这般沉闷的气氛，推了苏肉丸一下，激将到，“我读书不多，却也知道天行健，世人当自强不息。与其在此唉声叹气，你还不如好好温习，静观其变。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不会把人活活憋死了。”他眼珠子一转，很单纯的安抚了一句，“说不定到了明日，那个真凶就被缉拿归案了呢。”
王彦方沉默许久，突然插话，“你不必担心，只要你没有杀人，你一条命我还是会尽量保得下的。”他制止了苏雅言想要发问的举动，缓缓往下说，“我深处娼门，总是有些一时恩情的贵客。用点薄面求个请中还可以。只是你想过没有，若是大理寺追查到你，问你为何夜不归宿，你又会如何？”
苏肉丸听到这里，没有激动，开始急速开动大脑，思索起来，很快就从能不能活命的问题跳跃到活命之后怎么对应的问题，潜意识的，她对于眼前这个死气沉沉的男子有着一种说不出的信任。
她冷静下来，包子脸上沉下来，变成了光滑没有波澜的馒头，在暗室里的油灯下熠熠发光，许久，她直视王彦方的眼睛，再次苦笑，“我什么都不能说。只一口咬定是被歹人追杀，才躲藏逃命。”
这才是唯一保命的办法。她不能做那把打开潘多拉盒子的钥匙，除非她不想活了。
王彦方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对这个年纪尚小的苏姓女子生出了几许认可。少年之人，不患其不奋迅，常患其因奋迅而成鲁莽，所难的不过是抑制燥心。世人常说：二十年治一怒字，尚且不得，何况其余？修身养性的功夫，有一半在于天赋。这个苏雅言，相貌并不出众，但是性情里不缺乏成大事人的毅力。
宋城不懂其中的沟沟道道，直言问，“为什么？既然是清白的，就应该说的明明白白。要不然，杀你的人不都抓不到吗？简直就是脖子上悬了一把刀啊！你傻了吗？”
苏肉丸用看待夕阳的宽容对待他，一点一点掰碎了道明，“官场如沧海，无风三尺浪。能兴风作浪，科场舞弊的哪个不是达官贵人？我一介商人之女，纵然家室还好，能比的上这些达官贵人一声咳嗽？我听到的这些话，尤其是那位王大人，必然是身居高位，能裁定科考乾坤之人。虽说当朝礼部侍郎主裁科试，也姓王名余复。但是，这朝堂上大人如云，再出来个姓王的皇亲也不是不可能。我要是指错了人，这位王余复大人断了我科考的名额我倒是不怕，只是若是牵连到我苏家一门，却绝非我愿。”
想到临走前，严氏拉着她的手，调笑说，天塌下来也有他撑着的模样，忍不住心中一酸。爹爹啊，你的丫头这次只怕是惹到大祸了。
“我不过是个小卒，人家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就能覆灭我一门。除了闭嘴，哪里还敢张狂。”
宋城第一次听明白其中的曲折，十分担心的拉住苏肉丸的衣角，着急问，“那你怎么办？你让公子寻的人像是失了踪般到现在也没法传出消息去。难不成在这里躲一辈子？五日后就要科考了，若是错过了。只怕过一阵子马上又会出来些缉捕你的告示。”
苏肉丸思来想去，竟然真的想不出什么花招。她心里越发沉重，难道真的要让西风来带上浪迹天涯去？
她不甘心，很不甘心！！
忽然，窗户上嗖的一下刺进了一只十字镖，贴着苏肉丸的耳际呼啸着钉入了木梁上。屋内三人皆被吓了一跳，猛地起身，王彦方第一时间起身，将苏肉丸护在身后，冷冷盯着窗户，低声喝道，“是谁！”
那宋城也紧张兮兮的举起了胡椅，轻巧的仿佛是举一朵花，苏肉丸看傻了眼，没想到这个时不时看上去有些娘七的宋城竟然是个大力士。
破了一个洞的窗外没有丝毫声息，苏肉丸打足胆气，上前小心的把十字镖拽下来。镖尖上穿刺着一份折叠的小纸条。她揉了揉鼻子，是谁要这样给她送信？
小心打开，仔细一看上面的字迹，试图从中寻找些蛛丝马迹。
只是刚刚瞥了一眼，苏肉丸的脸上就冒出一种十分古怪的神情，纠结的皱成了一团。
在王彦方和宋城的注视之下，她慢慢吞吞的将纸条放在油灯上点燃，看它烧毁成灰。
四周很安静，王彦方听到这个古怪的女子慢慢吞吞的吞了口唾沫，然后半是迟疑半是决断道，“我决定了，五日后，我要怒闯考场。”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纠结肉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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