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情深》齊雙

5、妙筆文思

　　在全場觀眾的喧嘩聲中，雙雙悄悄地放開了家梅的手，低頭擠過人群、快步地走出禮堂。她深知再這樣下去，不是季然終於在觀眾群中發現了她，便是家梅按捺不住滿腔氣憤，把她給供了出來。但無論是哪種情況，對凌雙雙而言，無疑都非常難堪。
　　自從踏進中大的校門開始，雙雙便做好心理準備會在這裡遇到季然。她想過各種與季然再度相遇的畫面，他也許把她當作陌生人，兩個人擦肩而過，默默無語。當然，他也許還記得他們的約定……
　　如果是這樣，季然會在清水湖畔等著她，因為那裡不僅僅是季然對她表白心意的地方，也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的回憶；也許他會去文學院找她，因為以雙雙的個性，多年後重回學校，勢必會去自己的系所緬懷一番；也許季然會在他們以前常常散步的林蔭大道等她，因為雙雙曾經說過，全中大的校園裡，就屬這些椰子樹的氣味最好聞……但是，雙雙終究沒有在這些地方遇到季然，而是在這樣措手不及的狀況下，在他已經成為一個當紅作家，而她僅僅是台下的一名小觀眾的情形下……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就在雙雙匆忙趕至校門口的時候，她這才意識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既為霜」就是季然，那他不就是李哥一直想找的合作對象嗎？據李哥的說法，既大作家有意把自己的一部小說改編成電視劇，目前正在籌備階段，於是想找合適的編劇洽談合作事宜。李哥不知道從哪裡得知這個消息，又輾轉得到「既為霜」助理的聯絡方式，因此想毛遂自薦，推薦自己的編劇團隊。但是多次聯繫之下，對方助理不但沒有安排李哥與既大作家見面，還明言告知已經有屬意的合作對象，而且是當紅的知名編劇。於是，李哥正面臨著放棄與否的決定。這次雙雙來到中大的百年校慶，可說是他們與「既為霜」接觸的唯一機會。
　　雙雙猶豫了半晌，終於還是決定走出校門。
　　李哥，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他就是季然，我真的沒有勇氣跟他相認。
　　雙雙心裡感到無限歉疚，但她仍然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中大。

　　隔日，雙雙仍然一如往常地去工作室。
　　雙雙所屬的工作室是一個剛剛起步的編劇團隊。工作室的負責人是李宏，大家都稱呼他為李哥。李哥以前也是一個上班族，七、八年前才轉往編劇界發展，雖然在這一行的資歷還不夠深，但是他曾經入圍金鐘獎最佳編劇，也得過電視節目劇本創作獎優等獎，可說是一個十分有才氣的編劇家。李哥從前也是別人編劇團隊的一員，這幾年存了一些錢，從去年開始租下一間店面，這才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工作室名為「妙筆文思」，取其妙筆生花、文思泉湧之意。
　　工作室另一名重要人物是Pk。雙雙不清楚他的本名，只知道他是李哥的左右手，總是來無影去無蹤。Pk待在工作室的時間很少，但總是幫李哥處理最棘手的事情。要不是Pk也是男生，而李哥有一個交往多年的女朋友，以李哥信任他的程度，雙雙甚至覺得他們倆不是一對很可惜。
　　工作室其他兩名成員是李千千與王念。千千是李哥的遠房親戚，從小就對電視圈十分憧憬，一聽說李哥要成立工作室，立刻自告奮勇要加入。李哥本來不想讓這個遠房堂妹加入，但礙於成立工作室有一半的資金來自於父親，不好拒絕父親的請求。另一方面，工作室也需要一個公關人才，千千不僅能言善道，對男人又很有一套，李哥礙於現實考量，終究還是答應了。
　　王念則是和雙雙同時加入工作室的夥伴，本來應該和雙雙感情最好，但就因為倆人同期進來，也因為這一行的生態使然，王念心裡總有一股競爭的心態，覺得自己必須處處表現地比雙雙亮眼，才能得到李哥與其他同行的肯定。幸好王念畢竟是男生，他擅長寫的戲路和雙雙大不相同，倆人在工作上才能避免掉許多磨擦，否則以雙雙的個性最不擅長處理這些人際糾紛，肯定是要吃許多悶虧了。

　　因為昨晚一夜沒睡好，雙雙一早便來到「妙筆文思」工作室。
　　李哥本來規定大家每天早上十點上班即可，但是今日才九點不到，雙雙便出現在工作室門口。工作室的鑰匙有兩副，一副李哥保管，一副交給當周的值日生，由他負責每天開門、鎖門。這星期剛好輪到雙雙當值日生，所以她早早來工作室也不會被鎖在門外。
　　輕輕推了一下門，門並沒有鎖，雙雙輕手輕腳地走進去。她猜想李哥昨晚又在這裡過夜了，門也一定又忘了從裡面反鎖。果不其然，走進來之後就看到李哥躺在沙發床上呼呼大睡，工作桌上的電腦也沒有關，整個工作室的燈都還亮著。雙雙把凌亂的工作桌稍微整理一下，再把耗電的大燈全關上，只留下工作桌上方的一盞日光燈。李哥為了成立這間工作室砸了不少錢，大家平常的餐費也全是李哥請客，雙雙知道工作室的營運還沒有完全上軌道，能省下一些電費也是好的。
　　雙雙打開自己的電腦，想趁這個空檔準備一下會議資料。每周一早上是工作室的例行性週會，每個成員要輪流報告自己的工作進度，李哥也會在會議上宣佈一些重要事情，或是說明目前工作室的整體方向。上星期一，李哥便是在週會上宣佈有意與「既為霜」合作，一旦洽談成功了，對工作室可謂是名利雙收，可惜辛苦接洽了一週，多次聯絡「既為霜」的助理都沒有任何進展。一想到此，雙雙心裡又充滿歉疚。

　　雙雙正胡思亂想間，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雙雙深怕把沙發上的李哥吵醒，慌忙地拿起電話，瞄了一眼上面的陌生來電後，便趕緊按下接聽鍵。
　　「雙雙，是我。」手機裡傳來一個再也熟悉不過的聲音。
　　雙雙沒料到會是季然，突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感覺自己心跳愈來愈快。
　　「妳昨天為什麼不告而別？妳知道我為了找妳，快把整座學校翻過來了嗎？」季然的聲音不慍不怒，但是雙雙卻不由得萬分緊張。
　　「你怎麼會有我的電話？」雙雙好不容易擠出這麼一句話。
　　「跟石家梅要的。妳在台北嗎？我要見妳。」季然的聲音很平和，但卻擁有一股不容拒絕的堅定。
　　「你已經是大作家了，還見我做什麼？」雙雙知道這兩件事基本上沒什麼關係，但她就是因為這樣不想見他。
　　「其實我要查到妳的地址並不難，但我並不想這麼做。妳為什麼不肯見我？」
　　「我正在工作，抱歉，先掛了。」雙雙說完就急著掛掉電話，不想再聽電話那一頭的季然說了什麼。
　　可惜雙雙還沒來得及按下通話結束鍵，李哥的聲音就突然傳來。
　　「雙雙妳來了，昨天有遇到既為霜嗎？他那個助理真是難纏，不會也把妳擋住了吧！不過是改編個劇本，用得著這樣大小眼，我就不信他們找來的編劇有多強。」李哥大概是因為剛睡醒，意識並不十分清醒，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堆話。
　　雙雙愣住了，她手忙腳亂地掛斷電話，不知道季然聽到了多少。不過那也無所謂，反正他們倆是不會再見面了，回頭就把他的電話設成拒接，連電話也不必再聯絡了。雙雙快速整理完自己的心情，這才轉過頭回答李哥的話。
　　「對不起，李哥……昨天學校有邀請既為霜來演講，但是現場真的太多人了，我實在沒機會跟他說上話。」雙雙故作鎮定地回答。
　　「唉，沒關係啦，這件事本來就難為妳。等下開會的時候報告一下情況就好，這案子就算了吧。」李哥早猜到是這樣的結果，似乎一點也不感到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