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魈之玉》肆鸶鸠

13、番外 凤花

　　凤飘飘，朝天笑，凤凰似风摇。花凄凄，梦朝阳，花瓣若翔鸟。 ——题记

　　“快！躲在这里！不要动！”两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小树林中，林外大道上闪过几个收拿火把的人叫嚣着跑过，骂骂咧咧地消失了。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略大点的身影张开手环住弱小且正在发抖的身影“我们一定会有更好的生活的，一定！”

　　偌大的一个馥玭城，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沿街的叫卖直冲云霄，香气四溢。
　　两个格格不入的小小身影站在人潮中，四只眼睛充满着兴奋。但却手拉着手，格外的慎重。
　　身材略高的扬起嘴角，露出灿烂如晨的笑容，放轻声音像是怕吓着什么似地说：“小宣，馥玭城果然很厉害啊！”
　　“嗯！”稍矮一点的用力点点头“真好啊，能跟洛涵一起来！”漂亮的眼睛里溢满光辉。

　　洛涵的家，在离馥玭城很远的小城里。父母三代都是佃农，家谱上唯一的辉煌就是曾中过进士的曾曾祖父，尽管最后不得善终，不过全家还是艳羡着只有祖辈手稿中才生活过的京都——馥玭城。城中最大的地主，就是洛涵家的雇主。而兰宣便是这地主的小儿子。曾为名妓的兰母被地主娶回家后，不久便病死了，只留下兰宣一个孩子。与别人不同，本打算要一个继承母亲美貌的女儿好用来钓个金龟婿的地主，却得到一个男孩，况且还长得瘦黑矮小，因此即使后母与哥哥再怎么欺负兰宣，身位父亲的地主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兰宣一个人，遇见了洛涵，找到了可以彼此分担的同伴，于是一切都变得快乐。简单平凡的生活使他们在彼此心中的地位潜滋暗长，慢慢成为茂盛的大树。

　　兰宣十四岁那年，时间的力量开始发挥作用。
　　不同于洛涵的洒脱英俊，兰宣从一个小瘦黑长大渐渐舒展开来，身材纤细柔弱，皮肤白皙细嫩，细眉凤眼，一颦一笑无不透露着娇柔之气，从已故母亲那里继承的美貌再也遮不住。自然的，注视着兰宣的目光越来越多，眼中尽是猥琐的企图。
　　终于，有人出手了。是兰宣所谓的哥哥。

　　那日一早，兰宣跟平时一样要去找洛涵，却撞上喝醉酒的哥哥。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哥哥推进房里压在床上。
　　“哥，哥哥？你要做什么？！”
　　“兰宣。”男人伸手扯开兰宣的衣服，露出白皙的肩膀“我尽心尽力养你那么久，你也应该报答一下哥哥吧？看看你啊！”男人露出怪异的表情，将唇凑到兰宣的脖子上轻轻来回摩擦。
　　“只有几年你就长得这么漂亮了，也不愧你娘的美貌。啧啧，真是……”话说着，唇一路向上，吻上他的耳垂“比任何一个女人都美，都妖，真让哥哥心动啊！”
　　兰宣脸上早就划下了眼泪，其实他都知道的，哥哥那一天比一天更露骨的视线。洛涵也说过让他小心，可是……如果他真的要干什么，他能怎么办！逃不了的！逃不了的！！！

　　“小宣！”突然，从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洛涵！！”兰宣想用手推开压在身上的男人，却反被他甩了一个巴掌。
　　“好啊，洛涵是吧……”男人站起来面对着洛涵：“你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佃农，也敢反抗我？”说完一把扯起衣衫不整的兰宣。
　　“他是我弟弟，靠我活了那么多年，你能怎么样？劝你还是在我心情好的时候赶快滚，不然别怪我……”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被洛涵用房里的一个瓷器砸倒在地。
　　“洛涵，这……”兰宣手足无措地看着血泊中的男人。
　　“来，小宣。”洛涵向兰宣伸出手。
　　兰宣睁大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他要带自己离开，他是自己最重要的人，他要跟他一起！
　　“嗯！”兰宣将手放在洛涵手里，被他拉起一路飞奔出去。

　　尽管他们没钱，身上的东西也不多，但他们相信只要两个人在一起，什么也不会难倒他们了。况且馥玭城那么大，怎么会找不到一个容身之所。
　　可是他们错了，这个世界不是为着某些人存在的，更不会为着某些人能活下去而改变。

　　在人流中他们被冲散了，从此洛涵就失去了兰宣的下落。

　　“谢谢。”洛涵叹着气从一家店铺里出来。
　　他找兰宣已经找了一个月了，可没有一个人知道兰宣的下落。他明白他一个人根本没有什么能力，可他也只能一个人一家一家一个一个地问。偌大一个馥玭城，兰宣会在哪呢？

　　“你是在找人么？”一辆马车停在洛涵面前，车里的人掀开帘子探出半个身子。身上穿着红色的华服，上了浓妆的脸上略有一些倦意。
　　“你怎么知道？！！”洛涵激动地扯住那人的袖子，恨不得将人扯下车来。“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
　　来人微微一笑，红唇勾出好看的弧度。“我的确知道，不过即使告诉你你也无法救他出来。”
　　“救、他？”洛涵听出这件事的不一般。
　　“对啊。不过……我可以帮你，你愿不愿意？”
　　“你说！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洛涵紧紧抓住眼前的人，生怕他一个不愿意走掉。
　　“我说了要帮就一定会帮的。”来人笑着拍拍洛涵的肩“我叫红褛，是小楼的老板。来到馥玭城你不会不知道‘小楼’吧？”
　　洛涵觉得来人的笑一下变的有些嘲讽了，是自我嘲笑的讽刺。
　　小楼，他的确是知道的。城中最有名的妓院，听说跟一些大的势力集团也有些关系。这样地方的老板，一定也有不小的本事吧，那么他应该能帮他把兰宣带回来的吧。
　　“不论你让我做什么都无所谓！”洛涵再次申明自己的决心。
　　“好吧，那你就到楼中来工作吧。今后，就叫做……凤萧。”

　　“接下来，就交给姐姐了啊。”红褛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车上，手捧着已经凉掉大半的碧螺春，朝坐在另一边的白衣男子说。“强闯丞相最宠的二公子府邸，也只有姐姐干得出来了。不过怎么说也是重罪啊……”红褛做担心状地拂着自己胸口。
　　“若他们真的抓得到她就是上辈子积的德了。而且这次的棋子很完美。”男子淡淡地开口，声冽如冰，不过脸上却禁不住甩了一个白眼给对面做戏做得正开心的人。这样一个冷冰冰的人却会有这样的表情，可见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
　　“呵呵~”红褛轻笑出声。“别叫人家棋子啊，那小子听了可会生气的，人家可是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奋不顾身地跳进狼圈了啊。”
　　“跳到你这狼圈里。”男子冷冰冰地接道，不管红褛掩袖笑得多奸诈。

　　“其实你只是想给那两个人一个可以生活下去的路而已。对吧？红褛。”隔了良久男子突然开口。
　　“……”红褛掩面，笑而不答。

　　几天后。
　　天色微亮，红褛哀号着被一女子拽着拖下了床。
　　“姐姐！我刚睡着诶！！！！”红褛半闭着眼抗议到。
　　“行了行了，早起对身体好！”这女子一身火红的石榴裙，衬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头上插着红色的玉簪，唇红齿白，柳叶眉杏仁眼。
　　“那丞相二公子的事好了，你去不去的？”女子有些不耐烦地问到。
　　“好了？还是姐姐你厉害！”红褛听了立即清醒过来，随意抓了件衣服穿上。
　　“那当然。不过也就是一小王八还要我出手，魈也真是。你快去叫那什么……凤萧吧。”
　　“嗯。”红褛笑着答到。

　　“小宣！小宣！”凤萧在府邸里大叫着兰宣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
　　红褛斜倚在雕花的柱子上，神态慵懒地看着来回奔走地凤萧，脸上噙着笑，却不让人觉得他在笑。

　　虽然待在小楼里，但凤萧却让人觉得更……漂亮？不是……是耀眼。不管是笑容或是眼神，都投射着温暖宽容的阳光。这正是生活在馥玭城里那些苟且偷生于黑暗的人最迷恋的吧……
　　“红褛！”“太阳”气呼呼地跑过来。
　　“嗯？”红褛似乎心情变得不错，笑着回应他。
　　“兰宣呢？！你说兰宣在这的吧！”凤萧怒气冲冲地质问到。
　　“急什么，这儿好歹也是丞相二公子的府邸，大吵大闹可是有失风度的哦。”红褛见凤萧急了赶紧笑眯眯地说“我们要等一个人，等一个漂亮大姐姐来了我们就可以找到你亲爱的小宣了。”
　　红褛想了想又笑着说：“‘漂亮大姐姐总会带给我们好’。记住这句话吧，凤萧，也许将来你们会用得着。”

　　不久，走廊尽头走来今早的红衣女子。
　　“姐姐。”红褛微笑，扯了扯凤萧“这是沁雪，你和你那‘小宣’可要好好感谢他哦。”
　　“那么沁……”凤萧一时窘迫，不知该如何是好。
　　沁雪爽朗地一挥衣袖，示意她不介意。
　　“你不是急得很么，还那么讲究干吗。还不快去。”红褛推推凤萧让他跟着沁雪去。

　　曲曲折折的小道豁然开阔，冷风吹起落在地上的枯叶，打着转消失在草丛深处。阴暗处的厢房，仿若藏在深处的猛兽一样。
　　昏暗的房间里没有一丝光线，床上的人轻轻啜泣，声音轻而低，却割裂着人的心。
　　“小宣！”门猛地被推开，凤萧的身影为整个房间带了一缕明亮。
　　“洛……涵……？”兰宣空洞的眼里慢慢印出凤萧的身影。
　　碎成一片一片的衣服洒在房间里，瓷器瓦罐等各种装饰物东倒西歪，一地凌乱。房间尽头床上的人瑟瑟发抖，努力掩饰着自己身上的抓痕、吻痕。
　　“洛涵……我……我……”
　　“小宣，我终于找到你了！”凤萧扬起爽朗的笑容，握住从黑暗中伸出的手。瞬间，温暖在黑暗中折射出耀眼的光。紧紧抱着怀中发抖的人，大笑出声。
　　“我们！会活下去的！一起！”

　　“失去了最宠爱的小儿子，老丞相还真可怜啊~~”红褛靠在石凳上惋惜地说。
　　“哼，还没完呢。”沁雪折了根柳条在手里把玩“丞相之子通敌卖国，这事要传出去……不得有好戏看了。”
　　“儿子做了爹的替死鬼啊？……明明是两个人的罪名却推到一个人身上，还真是……不过这老头儿还真能撑，这样都放不倒他。”
　　“行了，他做的事早晚会被我们抓着的，到时……就别怪我们了。不过还是消停些吧，之前那大儿子小妾被杀的丑闻，现在二儿子的死，老丞相也该有动作了。”
　　“老实说我有时实在弄不明白，对着个老头儿你们也能那么积极……”红褛笑道。
　　“那就等吧……等到哪时一举歼灭！哼！……至于‘为什么’嘛……不、可、说，嘻~”红衣女子伸了个懒腰，又说：“到时，就让魈来做吧，最后一击的时候。”

　　“对了，那‘小宣’你也会收到楼中去吧？我挺喜欢他的。”
　　“那当然~只怕姐姐你来了那凤萧也不答应啊。”
　　“哼！你打算叫他什么？”
　　红褛垂眉想了一会，说：“花疏。”

　　武宗十三年，丞相二公子赫连恺与属国通敌，被发现后自尽。皇上念丞相不知此事不与追究。
　　同年，小楼凤萧、花疏登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