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先生，请多关照》思免思度

1、遇见

　　七月，异国他乡的小镇已经有了一丝不容忽略的炎热，阳光穿过低矮的房屋倾洒在灰蓝色的柏油街道上，人烟稀少，四周有一些舒适而美好的安静，让姜砚不由微微一笑，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样的日子里，这样的空气中，这样的心情，是应该有一杯苦咖啡作陪的，耳边再来一首或慢或快的曲子，和咖啡一起咽进肚子里。
　　姜砚循着淡淡的咖啡香慢慢走到一家小小的咖啡店前，停下了脚步。
　　这样子富有欧洲情味的小店是在国内几乎见不到的，店外摆着几个高脚椅，几把乘凉的大伞，椅子上坐着三两个用和她听惯了的不相同的语调交谈着的人，说着不易发觉的方言，在夏日的午后时光里尽情欢笑。
　　姜砚并不是因为那里有一个相同肤色的人才停滞不前的。她觉得是那个人给人的感觉不同，转过眼认真去看的时候，才发现他们相像，因此心底更加觉得喜悦。
　　一把高脚椅上，坐着一个穿着浅灰体恤米色九分裤的男人，正低着头作画。
　　姜砚在他几步外站着，只看得见他的侧脸，她看见光滑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和下意识轻抿着的色泽浅淡的薄唇，然后是坚毅的下巴轮廓，好看的脖颈，然后藏进了衣领里。
　　男人一双长腿，左腿放在地上，右腿轻轻搭在椅子上，左手举着画板，右手在画着什么。
　　姜砚看着这样的一幕，几乎忘记了呼吸，忘记了自己应该走进店里，笑着问候一句，guten tag!然后点上一杯苦咖啡，听着梦想里的曲子，一口一口喝掉所有。她就那样静静看着，吹着忽然飘过的小风，直到男人发觉了她的视线，要抬起头。
　　姜砚心一慌，在男人看向她时急急忙忙转过身，然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迈开步子直直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走过街角，转到一幢房屋后，姜砚才眨眨眼，深深吸了口气，慢下了脚步，停靠在墙上，一面觉得丢人，一面又觉得懊悔，自己在害怕什么呢，认识一下也不错啊！
　　姜砚傻傻笑了笑，又走了一阵，才发现另一个咖啡店，比之前的一个大上许多，可姜砚却觉得少了些什么，是门外的几把高脚椅吗？还是少了一个作画的男人呢？总之，听着音乐，喝着咖啡的她却怎么想怎么觉得一切都和想象中的那么不同，似乎真的少了些什么。
　　晚上，姜砚回到小旅馆内，就着昏黄的灯光，拿出在楼下餐厅拿到的餐巾纸，铺开在桌子上，取出一支笔，几笔画出了一个轮廓。人影渐渐清晰，是白天见过的那个男人，其实姜砚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好像早已想不起来他的模样，但动起笔来，却连他额头前细碎的头发都渐渐清晰明朗，画着画着就仿佛那个人就站在面前。画完之后，她觉得像又不像，恨不得现在就找到那个人，四处比对到底哪里不一样。
　　姜砚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小心叠起了画纸，收进了一本厚厚的书里，放进了行李箱。
　　躺在床上，姜砚拿起白天在书店买来的薄薄一本书。
　　少年维特之烦恼。Die Leiden des jungen Werther
　　一个为了爱情放弃生命的年轻男子。那时的她还不理解那些学习了四年之久的文字下蕴含的是怎样的情感，不过后来，当她体味到了真正的爱情，那种一直期待着的却从未遇见过的情感之后，她再读一次的时候，就觉得似乎有那么一些些懂了。
　　如果深爱着一个人的话，得不到说不定不比死亡来的轻松。
　　正看得入迷，手机像往日一般定时响起来。姜砚无奈的放下书本，拿过枕边的手机，接起了隔着六个小时时差的电话。
　　“喂，妈妈。”
　　“小砚，你...”
　　接下来是每天都固定不变的问题，就好像尽管她已经是二十二岁的大姑娘，却依然可能一个不留神就把自己遗失在陌生小镇的街头。
　　姜砚耐着心回答了妈妈每个奇怪而有理所当然的问题，挂断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过后，姜砚摇摇头，感觉自己应该没什么意味继续看下去书，于是就关了灯，慢慢睡了过去。
　　意识走远之前，脑海里竟然还是那张模糊不清却觉得异常熟悉的侧脸。
　　第二天醒来，一种不知名的冲动把她带到了昨天见到男人的那个咖啡馆那里，一坐就是一个上午，可再也没有看见过那样一个人，穿得简单优雅地坐在屋外的高脚椅上画着一幅不知道是什么的画。那个下午，男人同样没有出现，姜砚预料到了结果，内心有一种不像是失望的复杂情绪，让她辨别不清。
　　姜砚在这个安静的小镇待了一个星期，才十分不舍地坐上了回程的飞机，回到s市的时候，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很多年一样，终于回到熟悉的家乡，全身心都像立刻放松下来，不由舒了一口气。
　　虽然她再三强调真的不用接她，但是妈妈还是提前半个小时到了机场。姜砚万分无奈地走到女人面前，主动给了她一个拥抱，在她耳边笑着说，“妈妈，我回来了！”
　　女人打了打她的头，所有的担心终于消失不见。
　　旅途劳累，姜砚坐上车就睡了过去，直到到了家门口才堪堪转醒。女人停了车，从后备箱拿出她的行李，把懒懒散散的姜砚从后车座上拽出来，大声说，“回家再睡！”
　　姜砚不情愿地爬出车子，慢慢跟在健步如飞的女人后面上了电梯。
　　迈进家门的那一刻，所有困意瞬间淹没了姜砚，让她直奔卧室那张双人床。
　　再醒过来时，窗外已经黑了，姜砚睡得口干舌燥，迷瞪着眼下了床找水喝，出了房门，立刻看见大开的行李箱，里面的衣服早已经不见了。
　　姜砚瞬间恼怒起来，大声喊，“姜女士！你又乱翻我东西！”
　　姜之枚从浴室里走出啦，一脸不以为然地说道，“我在帮你整理，什么叫乱翻！”
　　姜砚满心无奈，她早该知道妈妈就是这样子的性格，自己怎么会不防备到直接睡了过去，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姜砚看见桌子上摆着的一本孤零零的厚厚的书，快步走过去拿起翻了翻，突然冲着浴室的方向，大睁着眼睛问女人，“我的画呢！”
　　姜之枚听见这话立刻露出一副好奇的模样凑过来，“你画的谁？”
　　姜砚红了脸，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不好意思，强硬着说，“什么谁啊！路人！你快给我！”
　　姜之枚斜着眼看了她几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终于不再询问，装作不在乎地转身，口中却委屈着说，唉，“女大不由娘啊！在我床上放着！”
　　姜砚一脸莫名其妙冲到女人的卧室，一眼看到了床上的画像，不知怎么突然觉得有些难为情，但还是几步走上前拿起画纸，画纸有些发皱，让她莫名觉得有些懊悔和心疼。她拿了画回到卧室锁在了书桌的抽屉里。
　　走出房门时，姜之枚还是一脸愁苦的样子，好像她是全天下最不让人省心的女儿一样，姜砚撇撇嘴，不理会女人装出来的可怜，直接走到厨房，想要找些东西吃，边走边问，“姜墨怎么还不回家？”
　　姜之枚隔着浴室半掩的门说，“他什么时候准时回来过！”
　　姜砚打开冰箱，拿出一瓶酸奶喝了起来，又问，“他最近很忙吗？又有什么案子？”
　　洗衣机的转动声嗡嗡传来，让女人的声音显得有些不真实。
　　“是啊，你们兄妹俩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又来了！姜砚在心中想，理智地觉得不是搭话的好时机，否则女人一定在这个话题上可以无休止地抱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