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臣天下》咕噜咕噜

18、通风报信

　　当晚，太子回府之后，外面就下起了绵绵春雨。
　　暗卫青书按照李文俊的嘱咐，把黄维文章深得圣帝扶苏欢心一事，按照李文俊的说辞，原原本本报告了一遍。
　　太子握着茶盅的手顿了顿，若有所思地喝了几口茶。
　　便让青书退下。

　　黄维背后有人，太子是知道的。
　　只是没想到这人居然如此好手段，能洞悉圣心得知试题内容。

　　要知道，近几年为了遏制买试题之事，圣帝扶苏可是下了大决心的。
　　每次的春闱试题，都是圣帝扶苏本人在春闱试开始前一炷香的时间才御笔亲书，用火漆封号，才交予宫内御前侍卫统领领着属下一行十八人，快马护送到礼部尚书的手里。
　　这过程之中，只有圣帝扶苏、御前侍卫统领及礼部尚书三人碰过这试题。

　　黄维背后的人，到底是如何推断出本届的策问题目的呢？

　　正琢磨着，忽然听见钱管家在外面说道：“太子殿下，礼部的李文俊李大人求见。”
　　“快传。”
　　太子不禁长身而起。
　　果然就看到李文俊披着掩人耳目的罩衫走了进来。

　　“下臣李文俊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见到李文俊半边身都湿透了，连忙免跪，还让管家去给他取干净衣物，李文俊听后十分感激，待钱管家走出去之后，一脸紧张地走过来，“太子殿下，下臣深夜来访是有要紧事。”
　　“李大人，你白天才让青书说了黄维之事，现在来访，可是又有了什么变化？”太子亲自泡了一杯浓浓的热茶，递到李文俊的手里。

　　虽然已是三月末了，但是这一场春雨还是寒气逼人。
　　手里拿着热茶，李文俊马上就灌了一口，只觉得整个人霎时暖暖的，仿佛又活了过来。
　　于是，把后来发现另一篇与黄维所书的一模一样的文章的事情原原本本又告诉了太子。
　　太子刚想说话，就看到管家拿了换洗衣物过来，太子便让李文俊赶紧先换了衣服再说。

　　李文俊心里焦急，又不好拂了太子的美意，赶紧躲到屏风后面扒了一身的湿衣，换上了干爽的衣服，忙这又走出来。
　　不小心还被屏风的腿儿给绊了一下，走起路来也拐了几下。
　　不过，来到太子面前时，已经把这狼狈的模样给仔细藏起来了。
　　这时候，钱管家已经下去了，前厅只有太子独矗在那儿。
　　李文俊正要开口，太子却说道：“孤方才就在想，到底是谁那么大的本事，居然能揣摩圣意，先行猜出试题让黄维先拔头筹。”
　　黄维有多少底蕴，李文俊清楚，太子更清楚。
　　李文俊听到这里，脸上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太子殿下能想到这关节，下臣十分高兴。”没有说出口的那句，却是——既然太子殿下知道黄维毫无真才实学，何必还把此等小人养在府里招人话柄呢？
　　不过，太子转过来时，眼中不怒而威的冷冽，却让李文俊收起了其他心思，正经地说道：“后来尚书大人提议，查看那篇文章的主人是谁，于是，我们把封条打开了。”

　　太子认真地听着，直到李文俊说出了这个名字——徐子谦。
　　见太子一脸沉默，李文俊连忙说道：“下臣查过，这一位徐小公子，正是当年兵部侍郎徐健闵的侄子。在春闱资格试的时候表现就十分不俗，成绩更是榜上首席。再看他今日所做的文章，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年纪轻轻就如此，他日一定无可限量。”说道后头，已经是有感而发，“这兵部侍郎徐健闵之子，年仅十二之时也考取过举人，没想到时隔快十年了，现在又出了个同名同姓的徐子谦。”

　　太子右手尾指微抖了起来，于是不着痕迹地用左手覆上，一直沉默着。

　　李文俊是个机灵鬼，看到太子这个反应，边说：“殿下，可知道下官深夜造访是为了何事？”
　　“难道不是为了黄维与徐……”一顿，改口，“与那徐家黄口小儿之事？”
　　李文俊听到黄口小儿这个称呼，心里微讶，但说及正事，一本正经起来，“下臣冒雨私下造访，是因为礼部尚书对此事已有定论。”
　　“哦？”
　　见到李文俊手边热茶已空，太子亲自又为他斟满。
　　这一番不计较身份之别的举动发乎自然，李文俊看在眼里，表情又凝重了几分，“礼部尚书的意思是，既然黄维的文章已经先一步入了圣帝陛下的青眼，既如此，何必再让陛下心烦？”一顿，喝了一口热茶，琢磨片刻才继续说：“众所周知，黄维出自太子府，乃是太子的门下食客；反观徐子谦，不过是门庭败落的徐氏子弟，而且还不是真正的徐氏血脉，只是徐健闵胞弟在外面捡回来养的便宜子嗣，一无出身，二无家境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当年卷入买题事件的……”看了太子沉默的脸一眼，不说话了。

　　太子好笑地看了李文俊一眼，“你倒狡猾，怎不说下去了？”
　　李文俊狡猾道：“那得太子先给一旨，绝不追究下臣的言辞莽撞。”
　　太子琢磨着，开口道：“你说了那么多，就是想告诉孤，礼部尚书的意思是因为子谦之故，所以今日的徐子谦，肯定也会招致父皇想起当年之事，惹其厌弃，不如礼部就大着胆隐瞒了徐子谦的文章，反而没后面的那么多麻烦，对吧？”

　　李文俊嘿嘿笑了几声，叹道：“徐氏败落，起因于徐健闵之子买题作假，圣帝陛下龙颜之怒。如今再出此等事件，圣帝陛下心中必然有所偏颇，认定这徐子谦也是买题或舞弊之故。”
　　太子没再说话。
　　李文俊却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道：“不过，太子殿下，下臣认真地比对过两篇文章了，发现其中还是有所不同的。”
　　太子皱眉，只觉得李文俊此人太爱故弄玄虚，重要的事情非要留到最后才说。
　　“快说。”
　　“诺。”李文俊笑嘿嘿地凑近太子，用一种奇异的兴奋声音说道：“这文章的后半段，二人是不同的。本届的策问，问的是剿匪之策，徐子谦在文章的后半段里，文笔犀利，直说朝廷多年推动新政却忽视商贾在其中的影响力，由于许多政策都没有落到实处，所以商贾多是没有在新政中获得利益的……”
　　于是，细细地说起了徐子谦在文章中的建议和陈条。
　　“最有意思的是，徐子谦居然在文章里说，丹国未来十年的国策，成也商人败也商人。”
　　太子沉默的眼中，听到这句话后，抹过了一丝异样。

　　脑海里，蓦然浮现起一个俊逸的身影。
　　那人手里摇着热酒，坐在窗前，看着雪地的夜景，醉眼迷离，语调懒散，却用一种异样庄严的语调说着同样的话。
　　“丹国是成也商业败也商业。任你们再折腾什么剿匪大业也罢，不出十年，国库空虚，要是再经历什么天灾人祸，且看你们拿什么来救。”
　　此时，窗前落下一盏红梅，那人轻慢地捡起，放在鼻翼轻轻闻了闻，又弹走。
　　而后，对着他露出了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
　　那一笑，带着三分的讥讽。
　　在茫茫的雪景、红梅作为背景之下，酒醉的那人，肤胜白雪，被暖炉哄得双颊发烫，美得惊心……

　　“……殿下？太子殿下？”
　　太子回过神来。
　　李文俊又说道：“下臣认为徐子谦此子若就此被埋没了，实在可惜。”一腔的试探语调，“对于殿下来说，此人是一股助力。”
　　太子似笑非笑地喝了口浓茶，只觉得口里越发地涩了。
　　“李大人的意思是？”
　　“下臣仔细看过两篇文章的区别，虽不知道黄维是用了什么手段抄袭了徐子谦的文章，但黄维此人心高气傲，必然认为徐子谦的文章有所不足，所以才画蛇添足地修了几处，虽然整体看来还是立意新颖，但却少了许多落到实处的条陈，如果让圣帝陛下有机会看看徐子谦的文章，下臣相信，殿试之上，此子必然会大放异彩。”
　　此番建言倒是实际了许多，“李大人的意思是要本太子出面，为那黄口小儿说项？”
　　李文俊不禁心里犯悚了，太子该不会是与这徐子谦有什么过节吧？
　　“李大人且回吧，这事情牵涉太多，让孤好好斟酌一下。”
　　李文俊本来还想劝，但见太子的态度如此坚决，只好先行告退。

　　待李文俊走后，太子唤来了当值的暗卫。
　　还是那名一根筋的青书。
　　向青书交代了几句后，青书便领命去做事了。

　　半刻钟之后，徐府，徐子谦屋子里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青玉跳进房间里。
　　然后，对上一脸纳闷的、正从浴桶里出来的徐子谦。
　　青玉连忙转过身去。
　　身后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声音，好半晌，徐子谦的带困的声音才响起：“青玉大哥，下次可以敲门进来，没必要次次都爬窗。”而且还专门挑他沐浴的时间，这是故意的还是故意的呢？
　　青玉尴尬地笑了几声，想起主子的交代，连忙说道：“徐公子，事情不好了，你赶快离开吧！礼部在阅卷的时候发现你的文章和太子府里的食客黄公子的一模一样，认为你是抄袭，预备天一亮就派人来缉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