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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清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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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来寿康伯府时,杨氏等人对她关怀备至,她亦是以诚挚之心回应。下山时师父曾叮嘱:夫医道者,以济世为良,以愈疾为善。
加之父亲也说:林家虽为商户,但于寿康伯府有大恩,不可妄自菲薄更不可挟恩傲慢相待;你进蜀十年,学了一身医术,当用则用,不需藏拙亦无需介意医为九流而耻,就当他们都是血脉家人吧。
父亲还说:人心换人心。
可是,杨氏笑着让人拿她开的药方去抓药,抓回来却没用。杨氏晚了七八日才痊愈,她看出了缘由,却也只当是人家不信任又不好打击了她才如此,暗暗的愈加把“纵容”她的杨氏当作亲祖母般孝顺。
现在想来,明明就是防着她。为何要防着恩人的孩子?若是没有后面的事,林止永远将蒙在鼓里不得其解。就连内府的某个婢女婆子病了,同样也不敢吃她开的药,这是萧家防着她在府中收卖人心吧。
撩开蒙眼的黑纱,发现的尽是触目惊心的丑陋真相。
桂院正堂,杨氏和伯府世子萧二老爷等来的是汇芳院主仆皆病的禀报。
“病得可真是时候。”二老爷笑道。
萧二老爷大名萧定奎,时年三十有四,白白净净,一眼看去不像精明外露之辈,外皮跟他生母杨氏有异曲同工之妙。
杨夫人也笑,笑得三条杂乱的鱼尾纹都冒了出来,母子俩神态如出一辙,她道:“外面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萧二老爷答:“都好了,已经让来福临了数十张林世敏的画像,只要他在京城,没有寻不出来的道理。娘尽可放心,儿子办事例来不出错。”
“这有什么放不放心的,只是蚂蚁有了警觉,藏起没敢上门,咱们得多费点心思罢了。”话虽这样说,但杨氏的眉头却没真正松开。
“那终究是只蚂蚁。”二老爷一切尽在掌握。
杨氏又道:“查好了吗?当真再无漏网之鱼?”
二老爷稍显不耐,再次保证道:“当真,林大和林二都是三弟去亲自下的手,再凿沉的船,林世敏只是个意外。扬州林府那边是我亲手下的药又亲手点的火,最后亲眼看着入的棺,要紧的下人也无一活口。”这还不到三年的事,他哪里会记错了。萧定奎说完抖了抖袖子。
杨氏一粒一粒慢慢数着腕上的禅珠,回到之前的话题,“府里这位,还是按计划办吧。这才刚病,可不像上次病得快死。赶紧让玄清道长来领人,三万两就三万两,虽没法再送进雍王府,好歹也能捞些银子不是。届时,拿银子买雍王的几句话,也是一样。”
言闭,她手中的禅珠数得更快了些,又道:“上天真是厚此薄彼,巨富林家,连一个名声毁尽的姑娘都这般值钱。”
“呵呵,儿子也是这打算,咱们不是还有后手么。娘,常言道隔行如隔山,玄清道长愿意花三万俩买,定是值这价,我等世俗之人又哪里参得透。他曾经路过杨州时就看好了货,那时,那丫头才十三岁还没进京入府。好了,儿子这就让人传信去紫洪观。”
萧二老爷说着出了院子,迎面碰到太太何氏。
何氏问道:“老爷,听说林家小姐又病了,我是不是该着人去看看?毕竟人还得养着。”
二老爷一挥手:“不用了,今天就把这货物清了。”
“紫洪观?”何氏神情微讶。
“嗯。”二老爷闷哼一声,走远了。
何氏大松一口气,也暗道病得真是好时候,府中银子正紧,立马就有进帐了。按她的想法,雍王那色胚虽说手握重权,但喜怒无常,瞧他遍寻奇艳女子就晓得,几天新鲜一过说不定就把萧家拜托的大事忘到爪洼国去了,有风险,还是银子最实在。
何氏本是去桂院问杨氏要银子的,既如此就噔噔噔直接回了屋,回屋发现她仅有的亲儿子正等着她。
萧三少爷张口就问:“娘,您可知道我们家欠林家十万两银子的事?这是真的么?”
何氏一愣,显然是不知情的,暗道老东西不知捏着林家多少好东西。这十万两多半是明面上的,连那死丫头和死崽子都知道。
何氏模棱两可的把不开窍的傻儿子打发走,想到白花花的十万两心口生疼。转头又听到丫鬟禀告,二老爷的小厮传信说老爷今晚宿在蕊姨娘处,那疼痛上又加了一层狂躁。
马上起身去了二姑娘的院子,质问她是不是傻,为何不把早上林止问银子的事告诉她。声音要多大有多大,恨不得把气儿都撒出来。
萧柔愕然,低声道:“娘,林栀栀的话哪里信得,不过是想找借口挪出汇芳院罢了。”话闭又低声嘟囔:告诉您又能怎样……
何氏揉头:“唉,算了,我怎么就生了你们两个榆木,儿子女儿都不顶用。还不如那两个贱妇生的三丫头和四丫头。”
萧柔腹诽:我不如那两个,娘您是不是还想说哥哥不如蕊姨娘生的四弟五弟?
何氏叹道:“楚儿在就好了,她在的时候,蕊姨娘还不敢像现在这般明晃晃的邀宠。”
且不管萧家人想如何谋算林止,她也正在按自己的计划行事。
双儿吃了药发起烧,脑子迷迷糊糊的,烧得她好想泡进冰桶里。林止早是满脸通红,有气无力的样子。
“双儿,等会儿我要带你出府,离开这里。你是愿意的吧?”
“废…废话。我…当然想…离开。可是……”
“可是你是卖身的家奴,无法立世?”林止忽略她的不敬用词。
双儿用力点头。谁叫我魂穿的身份是个死契婢女呢。穿越小说都是骗人的,身穿根本不可能,除非在荒山野岭躲一辈子。没有户籍正经人家买都不敢买,敢买的都不是正经地方。是个大男人还好说,大不了做苦力,做强盗;一小姑娘,怎一个惨字了得。
“没关系,我让杨氏把你的卖身契交给我。”
双儿脸上表情很复杂:那我不还是个奴婢嘛。
转念一想,“小姑娘”懂医术,能让自己吃药生病,也能让别人生病,说不定真能逃出去。唉,早知如此,以前就应该学点中医知识。她林止又是有良民户籍的人,也不怕被官府查。逃出去就去找她堂兄,然后拿着借据报官,到那时,我双儿可算有活路了。
娘的,谁知道古代的家奴在律法上没有私财一说,命是主人的,身上的一切都是主人的。
药效可以管三个时辰,林止心里有数,此去紫洪观来回三十里,那狗道得了信儿就下山,一个半时辰足矣。
“双儿,拿把刀来。”
听得这话,双儿瞬时对未来充满了忧虑,悲情地望着林止:“您看我……”你看我都“病”成这样了,哪还有力气听你使唤!
“呵呵,不好意思,我自己去。”
林止轻声笑了,扶着家什出屋,小半会儿才回来。手上拿了一把锈迹斑斑的豁口柴刀。汇芳院里,怎会有正经的菜刀使。
吩咐双儿:“你只需装病,跟着我就行,什么话也不需说。”
双儿这时已经烧得意识彻底混沌,哪能答话。她烦躁不已,穿越以来的累、苦、痛、屈辱、绝望、一股脑儿涌出来,恨不得就这样死啰。
林止看看时辰,躺回椅子欲假寐一会儿。哪知,竟睡着了。又做梦了,梦里还是火,她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汗水瞬间渗满额头。这次的梦不一样,那火也不一样,甚至身处的环境也不是周府。
火中有个陌生男子伸出一只手要救她,可是那手如何也伸不过来。她死死盯住那男子的眼睛,心中清楚地知道,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个男人,这个地方她也没有来过。正惶急间,突然就醒了。
这时,恰好听到外面传来一串串的脚步声,行到院门口全数停下,悉悉索索不知道在交谈什么。林止赶紧休整情绪。
十来息之后,有人进屋了,是个山羊须黄衣老道,约摸四十岁上下,两眼炯炯有神。观向藤椅上闭眼躺着的林止,见她两眼乌黑,两颊红中泛青,浑身虚汗不止……顿时神色大变,这是将死之兆啊,语气不善:“萧世子,这就是你说的小恙?”
门外的萧二老爷更是不敢进屋了,大为意外:不是说今天早上才病的吗?
林止睁开眼,眼中并不见死气。
道士立即变了一张脸,无不爱怜地叹道:“怎地病成了这副德性?”
萧二老爷的银子还没到手,怕出意外,忙高声应道:“真如道长所言,这孩子命途不顺啊。来京三年,瞧瞧如今这光景。真该早早信了道长的话送去紫洪观,也少受些磨难。”
黄衣道士已然走近林止,轻声道:“林家小姐,你可认得贫道?”
林止压住怒火,平静点头:“认得。”
“哈哈,认得就好,该你我二人有缘,只是晚了三年多。今日随贫道上山,你可愿意?贫道定会好好对你,带你一起窥得道法修成正果,那才是你应过的好日子。”
前世,也是冬月十五这一天,这一个时辰,这一个天气,玄清道长进来讲了这样一翻话。只是,那时她没病。
林止轻闭眼睛,待会儿出去,就该在城门口遇到厉王遗孀进京,从而识得周远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