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后一个男人》静候晨曦

95、chapter95

　　问出纠结许久的问题，万腾文觉得一阵放松，然而很快他更加纠结，因为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听到答案。在他心中，也许答案是什么，早就不重要了。反而担心如果因为真相会让他与秦牧晟分离，那才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因此问出这句话，他就迅速转身，急匆匆道：“算了，我不想知道，你也别告诉我了，就当这句话我从来没问过。”

　　秦牧晟哭笑不得，伸手抓住他，也不管周围是不是有人，他就将那个胆怯的男人压在栏杆上与他深深亲吻。

　　“胆小鬼，明明该害怕的是我，你躲什么？”这句恨铁不成钢的话在两人将近窒息的亲吻间有些断断续续，万腾文的神智如同江面上浮沉不定的船只，他想叹息，然而都被秦牧晟吞噬。

　　良久，强势的秦牧晟才放开他，逼迫他留下来听他将所谓的“真相”一一道出。

　　他说：“万腾文，我所有的资料都是假的，我的年龄、职业、籍贯、过去，你所知道的我的身份都是假的。”

　　这句话或许该让万腾文大吃一惊，然而他只是淡漠地嗯了一声，表明他早就猜到了。

　　秦牧晟有些苦涩地一笑。

　　“我在国外出生，成长的过程中游历过很多个国家，漂泊了很多年。这些并非出于我的自愿，而是因为我父母的身份。我的父亲，秦凤玟，是个流亡科学家，如果不是当年的事情，说不定他现在是国家的一流科学人才。你应该也猜到，八几年的事情，不用我多说，总之，他流亡在国外很多年，从来没有再回来过。而我的母亲，和我父亲，两人之间没有任何感情。我父亲选择她，”他的表情带着苦涩和嘲讽，“当初我的父亲选择她，因为她也是流落在外乡的华裔，还有，她的智商，比之普通人，要优越很多。对，直白地说，我父亲是选择了一份优良的遗传基因，然后，我像是试验品一样地被生下来。”

　　万腾文忽然觉得很难受，是秦牧晟露出的他前所未见的表情，或者是他话语里的信息量太大，让他觉得心情无比沉重，手心空的厉害，总是想抬起，抚平那个人紧皱的眉头。他嗫嚅了两下，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学了多年的词汇像是一瞬间都被烧成了灰烬，竟然一个也想不出来该如何移出唇角。

　　他忽然觉得江风有些刺骨，分明还在夏初，竟然有些深秋的思绪了。

　　“你看，我的出生，多么愚蠢可笑！老天大概也是这么认为的，在我七岁那年，我母亲离开了我和父亲，从此不知所踪。我不知道她在哪里，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我也想过去找她，但是我很清楚，她并不愿意我出现在她眼前，我的存在，于她而言，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她也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离开，我不该成为她的牵绊，也不该再出现在她眼前，让她想起不堪的过去而痛苦。万腾文，别用那种表情看我，那个时候我还很小，并没有多么痛苦。我甚至已经想不起她的脸长得什么样，连一张照片也没有留下。对我来说，这些都只是过去的一段记忆，我并没有觉得有多么深沉，多么难以接受。如果你想安慰我，只要这样就可以。”他牵过万腾文温热的手，紧紧握住，分享他的体温。万腾文感觉他有力的手指像是冰冷的铁钳，过紧的钳制让他有些不适，他却默默忍下，没有抗拒。

　　“而我跟着父亲继续漂泊，一直到十岁那年，我被教官相中。我不能和你具体说他究竟是什么人，只是之后我一直接受培训……”

　　他停了下来，眼神定定地观察万腾文的反应，似乎万腾文不给出合适的回应，他就拒绝说下去一样。

　　万腾文开口，发现嗓门干哑得厉害，一时发不出声音。用力清清嗓子，他终于问出来：“什么培训？”

　　听到他的声音，秦牧晟的表情终于缓了一点，声音也柔和很多：“类似于间谍、特工之类的培训吧。但是我不为某个国家工作，我为一些公司工作，为他们解决一些安保问题，或者，获取一些情报。可能我父亲的基因选择还是有效果的，我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也取得了一些成绩。总之，那不是很愉快的几年，之后因为那个公司的倒闭，我受到牵连，接受了一些调查，因为我那个时候还未成年，也因为父亲从中斡旋，我被释放，但是我们父子的生活也陷入了困境，不，几乎就是绝境。就在那个时候，我和父亲遇到了阿利亚，她将我们拉出了泥潭，我也借机得以和过去彻底斩断关系。万腾文，不管我曾经做过什么，我该偿还的债已经还清，对任何人都没有亏欠。所以，你可以计较我的过去很复杂，但是你不用担心它会为你带来任何麻烦。一切都已经解决了。”他急切地看向万腾文，面容依旧冷漠，然乌黑的眼睛里充满了期盼。

　　万腾文却是一时愣住了，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于是不确定地发问：“阿利亚？是我认识的那个阿利亚？或者……”

　　秦牧晟看着他：“是的，没错，就是你认识的那个阿利亚。我和父亲跟随阿利亚去往英国，在那里，父亲终于取得合法的身份，连带我也拥有选择重新开始的机会。我想和过去告别，想斩断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于是我选择回到中国，回到我父亲的祖国。这些年，虽然他提到祖国的时候仍然愤然，但是我看的出来，他仍然深深地爱着这里。他不能回来，所以，我选择代替他回来，在这里，以普通人的身份，过着平凡然而安逸的生活，算是弥补他曾经的遗憾。我也从来没想过会在这里遇到你，然后，爱上你，和你在一起。”

　　他直白的告白像是在万腾文的面皮上泼了一层温水，袅袅热气不受控制地浮起，万腾文眼角隐隐有了水光。他低下头，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就这个了？什么啊，比我想象中的简单很多，我还以为……”他还以为秦牧晟是国外的间谍，或者在从事某些不可言明的职业，比如他的大伯那样，原来事情的真相只是这样而已。他终于嘘了一口气，感觉心里长久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心情也前所未有地轻松起来。

　　然而，很快，他又有了新的疑问。秦牧晟说的，都是真的吗？

　　万一，他是在撒谎呢？或者，他还隐瞒了什么……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让他无法抑制地心慌起来。不，没有那个必要，即便秦牧晟是他大伯那一类的人，他这个平庸的人，又能有什么办法？他身上没有任何有价值得情报可以获取，他本人也没有被人利用的价值，就算是秦牧晟身份另有隐情，又能如何呢？

　　和秦牧晟久远的过往一幕幕闪过，他不由鄙夷自己，说到底，最在乎的，还是和自己最相关的事情。他害怕的是……秦牧晟的真心，他是如此不平凡，这样平庸的自己，凭什么能吸引他的目光？或者，他们两人的遇见，并非海滨浴场里那个突如其来的亲吻或者是联欢晚会上那次意料之外的交谈那么简单，也许其中，另有隐情……

　　或许是察觉了他的犹疑，秦牧晟苦涩一笑：“不，我还没说完，是关于阿利亚的，你心里在想的也是这个，不是吗？”

　　万腾文抬头看他，眼神有些挣扎，他手上用力，试图抽出自己的手掌，秦牧晟却箍得更紧。

　　“万腾文，既然选择今天向你坦诚一切，我当然不会对你再隐瞒什么，更不会去骗你，否则今天的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不是吗？我知道什么证据都不拿出来，只靠苍白的话语，没办法让你彻底信服，我仍然希望，你可以相信我。”他语气坚定，将万腾文朝着他拉近一点，近到可以闻到江风带来他身上的淡淡温度，他才觉得安心。

　　“我来中国，想重新开始，只是一部分原因。事实上，我是带着任务来的，而那个任务，和你，有点关系……”他死死盯着万腾文，干涩开口。

　　万腾文浑身一僵，惊讶无比地看向他。然而也有个声音淡淡浮现：果然如此，以前的怀疑，并非是自己想得太多。

　　秦牧晟握紧他的手，不知道是想钳制着他，断绝他逃避的可能，还是在试图安抚他，他一字一句说道：“还记得你小时候那个搬走的邻居，李莎莎吗？”

　　熟悉的名字像是惊雷劈下，万腾文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觉得眼前有瞬间的空白。

　　李莎莎？他当然记得，他怎么可能会忘？毕竟，他的人生因为她而转折，他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也是因为她而改变，尽管曾经尝试将这个名字丢入记忆的尘埃，然而人的一生中，总是有些事情会在心里刻上无法愈合的伤痕，在每次心跳甚至每次呼吸间提醒自己痛苦的存在。

　　万腾文吃力地喘了口气，阿利亚那张明艳的面容不禁浮上脑海，他闭上眼睛，用了一番力气才让自己发出声音：“不要告诉我，阿利亚，就是李莎莎。”

　　秦牧晟眼神温柔，抚了抚他的额头，无比肯定地告诉他：“是的，你说的没错。阿利亚，就是李莎莎，你曾经的同学。而我来这里，也是出于她对我的嘱咐……”

　　万腾文还没从震惊中醒来，他仍然震撼于阿利亚的真实身份中。他应该认出来的，一样的混血，一样的年纪，对他莫名的亲近和信任。他早该将她们两人联系在一起！

　　但是，想不到也可以理解，不是吗？都过去多少年了？人长大，相貌会发生改变的，而且，阿利亚有完整的家庭，她们的背景截然不同，这也导致他忽略了两人的相似之处，完全没有朝这一点上去想。

　　没关系的，那件事发生的时候，李莎莎早就搬走了，她未必知道真相。而且，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毕竟在意那件事的，只有自己而已。

　　他深吸一口气，问了下去：“她嘱咐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