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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章六 麻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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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无药在破庙里找到了一块相对平坦的石头,用水清洗干净石头的表面,将在溪边处理好的野猪肉放上去割成片,串在临时削好的枯枝上,围着篝火插到地板的缝隙里。做好这一切后,他起身去找慕纥,慕纥还是蹲在角落里玩兔子,他对着兔子,嘴里嘀嘀咕咕的叨念着一些唐无药听不懂的话。慕纥脚边散落着被他啃得乱七八糟的杏子,有的只剩下一个核,有的只啃了一小口,唐无药大抵明白是什么缘故,虽然不喜欢慕纥这样邋遢,但看在他神志不清的份上,忍了。
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杏子,散发出诱人而甜腻的果香。
破庙的一面墙坍塌了,温暖的阳光顺着断壁残垣绚烂淋漓的洒进来。慕纥抱着兔子坐在太阳底下,闭着眼睛舒服的晒太阳。那张脸虽然脏,但从侧面看,轮廓却很优美,五官比寻常中原人更分明一些。慕纥抱起兔子,这一人一兔脸靠着脸,互相蹭来蹭去,不知道是不是唐无药的心理作用,唐无药总觉得兔子如今的神色称得上嫌弃。
唐无药看了慕纥一小会,慕纥好像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回头望向唐无药,见唐无药不说话,只盯着自己的脸看。慕纥渐渐有些心虚,他偷偷的挪动着身体,捡起身边的一颗只咬了一口就丢开的杏子,在衣服上擦干净,怯生生的递到唐无药面前。
唐无药起初一头雾水,后来明白过来,慕纥这是在‘认错’。
他无所谓的摆摆手,示意慕纥可以把那个酸不溜秋的杏子随意丢开了,慕纥有些不敢相信,轻轻的把果子放到地上,用力戳了一下,黄澄澄的杏子咕咕噜噜的滚到唐无药的脚边。唐无药把那颗杏子踢开,面怀疑色的大步走向慕纥。
慕纥的目光先是跟着那颗杏子走,直到唐无药走过来,彻底挡住了那颗杏子,他才顺着往上看,看到唐无药在逆光中显黑的脸。唐无药微微的弓着身子打量他,目光却变得不那么友善了。
慕纥本能的心生恐惧,在唐无药的脸一点点靠近自己之时,果断的将手里的兔子推到了唐无药的脸上,唐无药的脸和兔子脑袋撞在一起,兔子差点开咬掉了唐无药鼻头上的肉。唐无药登时就怒了,狠狠的将兔子从慕纥手上拍飞。兔子飞出几丈,囫囵的滚了两圈,地下流出一滩血来,慕纥的目光随着兔子走,睁的老大,显然是被吓到了,忍不住张口深吸了一口气。
慕纥不知道唐无药想干什么,只想往后缩,却被唐无药抓住手腕。
慕纥的手瑟缩了一下,正要挣扎,被唐无药瞪了一眼,立刻红了眼眶,又不敢动了,很委屈的望着唐无药。看的唐无药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也不想这么对慕纥的,只是从早上开始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两三个时辰了,慕纥不仅没有毒发,脸色肤色上都没有出现任何中毒的迹象,直到刚才他看见慕纥晒太阳时红润健康的脸色,忍不住产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眼前这个人是百毒不侵的吗?
唐无药在岐黄之术上的修为,只停留在如何配制下品止血散上,但唐家堡作为一个江湖世家,又以善于用毒而闻名于江湖,门下弟子便少不了要修习一些关于毒术知识,唐无药虽不能说精通,但为了自己这条小命还能折腾的更长远一些,常见的毒物他都熟记于心,而中毒后应有的一系列反应他也记得清清楚楚。
他替慕纥望闻问切了一番,发现慕纥全身上下确实没有一点异常,丝毫没有中毒的迹象。但他将今天早上慕纥胡乱塞到口里裹腹的浆果块根找出来,也确认那些都是毒物,其中还有药堂师傅们再三嘱托的必须远离的足以致命的植物。
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慕纥确实百毒不侵,或者说绝大多数毒物对他束手无策。
唐无药舔着干裂的下唇,眉头深深的揪在了一起,因为这个消息比慕纥随时自己作死的食物中毒,让他更加感到崩溃。先前我们也说了,唐无药自认只是一个偶有恻隐之心的坏人,他不是个好人,更不是个烂好人。
诚然,昨日慕纥救了他,但若是为此自己便要劳心劳力的照顾这么个傻子一辈子,那他唐无药可真是亏大了。
唐无药的眼睛上下左右的转动着,鼓的像金鱼一样。慕纥见他走神,偷偷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爬到那只受伤的兔子身边,轻轻的抚摸着兔子雪白的皮毛,眼角泛着红,眼睛里闪着水光。
随着篝火燃烧的声音,烤肉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散开,打乱了唐无药的思绪。他顺着本能举步挪向食物,漫不经心的在上面撒了点随身携带的盐巴和辣椒粉,随着肚子里咕噜的一声抱怨,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他发现自己最终还是狠不下心来把这个傻子扔在这荒郊野外里自身自灭,傻子虽然百毒不侵,但他孤身一人根本无法预知会遇到什么意外,日后出了什么意外自己都是帮凶,这让唐无药的良心太过意不去了。
但要怎么安置这个傻子,唐无药更是毫无头绪,心烦意乱,最后只能认命,决定得过且过,把这傻子喂饱,再看下一步路怎么走。可等他想转头喊那傻子过来吃肉,却发现傻子人不见了。
事情的发展虽然出乎唐无药的预料,但恰好朝着他的期望。
唐无药转回头来,把烤肉翻了一转,又翻回去,他沉默着,但屁股上却好像慢慢地长出一根刺来,搞得他坐立难安的扭来扭去,他开始不自觉的磨牙,心不在焉的盯着跳跃的火焰。下定决心要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午饭上,但这种坚持没有超过一盏茶的功夫,唐无药就败下阵来。
他认命的站起身,叉腰气呼呼的踢开脚边的一块石头。也不知道是在生傻子的气,还是在恨自己不争气。唐无药的师父活着的时候,有一句金玉良言:人在江湖飘,心软是仅次于优柔寡断的绝症。
唐无药心烦意乱的拔了几串烤熟的肉出了破庙。
半个时辰后,破庙外的山道上,枯残红枫铺地,一条体型巨大的霸王蛇用尾巴卷着一头野猪缓慢前行,这一蛇一猪的后面跟着一位墨衣雅客,他头戴一顶幂篱,幂篱上雪白的轻容纱直落到腰际,轻纱上蜀绣的朱蝶随风翩舞。
山风吹开幂篱正面的白纱,露出易清寒那张男女莫辩的脸,脸上的神情颇为享受。他把玩着手中的紫竹桧扇,轻笑道。
“有趣,真是有趣。世人只知南疆蛮苗善于圈养蛇虫毒物。而这世上被蛇虫毒物给圈养的,朔月祭祀倒是第一人。小巴,你算是给你们蛇类争了脸面。”
霸王蛇很通灵性,听了他的称赞很是受用的把脖子挺成了一个优美的弧度。
霸王蛇将野猪的尸体拖到破庙的门口,伸出头向里面张望,一脸期待表扬的模样。但四处寻不见慕纥的人影,疑惑越来越深,最后确定慕纥已离去,便狂暴的用尾巴拍打地面表达自己的不满。
易清寒倒是冷静。
他用指尖捻起银中带红的炭火,炭火还未烧尽,他的指尖沾染上光与热,一时间被烫的生疼,但他自己却毫不在意。甚至狠狠的捏了一下,彻底感受那炽热的温度,才将那细小的炭块丢开。
易清寒轻轻舔舐着自己烫伤的指尖道。
“炭火还烫,人没有离开多久。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他又转头拾起唐无药遗留下来用以串肉的枝条,这些枝条都被整齐的削去了树皮,保留下干净的木心,尖端削的极其锋利,已经和一般的木刺暗器没有什么两样了。易清寒暗道,连在荒郊野外烤个肉都要这么讲究……他摸到枝条的底部,那里果然刻着一个缺了最后一点的药字。
“唐无药的手笔。”
易清寒摇摇头,心道,这可真是缘分。
霸王蛇还在门口发脾气,险些用尾巴将那头猪敲打成了肉馅,雪白的筋和骨,朱红的肉和血全都散乱做一团,血肉横飞的,让易清寒觉得很恶心。他受不了的用桧扇敲打霸王蛇的蛇头,蛇头上的鳞片很硬,易清寒自己又不是个修花间的料,因而没打疼蛇,反倒是把自己的手腕给震的拧眉。
霸王蛇虽然不觉得如何疼,但这一敲还是引起了它的注意。它转头看到易清寒瞪着自己,很无辜的睁大了蛇眼。